农家食肆

　　此话一出口，有那等着买板栗的客人面色一变，古怪地看了一眼宋娇夫妇，张口问来人怎么回事。

　　那汉子狠狠瞪了宋娇夫妇一眼，呸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二人心肝黑透，卖的东西又贵又不干净，吃过会拉肚子！”

　　“这位郎君，这话可不能乱说。”有顾客在一旁插嘴。

　　“我并未乱说，这夫妇我之前就认识。”那汉子解释道，“他们原先卖过梅菜扣肉，手艺甚佳，我尝着好吃，就买些回家去吃。”

　　“我娘年纪大了，平时吃不得什么油腻的东西，唯独这家做的扣肉，我娘还能吃些。”

　　“我想着我娘年纪大，能吃点是好事，因此每次赶集我就早早候着，生怕晚了买不到。”那汉子越说越是气愤，指着宋娇二人，“这家人倒好，几回没来卖，再来卖一回，我们一家人吃过都拉肚子。”

　　“若只是我一人我便认了，只是这家实在黑心肝，连老人都不放过！可怜我那老娘，身子骨原就不好，吃了她家的东西，病了好大一场，差点要起不来身！”汉子说着红了眼眶，看向宋娇二人的眼神越发愤恨。

　　不待宋娇作答，又有人在一旁插嘴，“这个事情是真的，当初给他家买过扣肉的几乎都拉肚子了！”

　　“诸位说说，这不是坑人吗！”

　　“她家卖的扣肉一点不便宜，一份就要三十五文，收那么贵的钱，还弄些不干净的过来卖，真是黑了心肝！”

　　“诸位谁还敢买他家的板栗，也不怕有毒！”

　　“如此黑心肝的商家就应该报官府处理，没得让他们白白坑害无辜之人！”

　　“对！报官！”

　　围观的人越说越是亢奋，有那沉不住气的，袖子一撸就要上前扭人。

　　张二郎一言不发，沉着脸上前两步将宋娇挡在身后，眼神凶狠，气势凌厉。

　　那人见张二郎面上刀疤横陈，神情冷冽可怖，周身散发嗜血味道，一时有些发怵，脚步顿了顿。

　　宋娇拉开张二郎，双手叉腰直面众人，脸上毫无胆怯心虚畏惧之色，昂首挺胸道：“这几位郎君说我先前卖梅菜扣肉导致你们拉肚子，敢问诸位郎君可有证据证明东西是我卖出去的？”

　　“诸位是亲手从我手里拿的肉吗？还是说亲眼看见我指挥别人过来贩卖？”

　　“你不要狡辩！那扣肉分明是你亲手所做，你还不承认？”最先出声的汉子大声道。

　　“亲手所做？”宋娇冷笑一声，“诸位可以上七家村打听一下，这些天我夫妇二人忙于照顾家中田地，根本无暇顾及生意，已许久没做扣肉来卖，何来亲手？”

　　“这位郎君一没亲眼见我卖货，二没亲手从我手里买货，如何要不分青红皂白诬陷于我？”宋娇知道定是崔氏那老虔婆搞得鬼，这汉子一家会拉肚子也的确是因为她教给崔氏的方子不对，无奈她做的就是吃食生意，此刻绝不能承认事情与她有关，否则便是自断财路。

　　那汉子见宋娇如此牙尖嘴利，怒道：“你说不是你做的，为何卖扣肉那老妇一口咬定是你亲手所做，她只是替你来卖？莫非老妇说谎，你根本不是她儿媳妇？”

　　宋娇面无表情，毫不慌乱，答道：“我这扣肉的独门手艺只教过两人，一个是我婆婆，另一个是我大嫂。”

　　“之所以教给她们是因为我们夫妻想帮助家里长辈亲戚弄个营生手段，可这镇上市场就那么大，我若再做卖，如何让长辈亲戚们营生？”

　　“诸位信誓旦旦说我卖的东西不干净导致诸位拉肚子生病，欲报官府拿我？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官府，我相信府衙里的青天大老爷定会为我做主，还我一个清白！”

　　“届时这诬陷我，冒充我的人，自有青天大老爷处置！”

　　说罢宋娇又指了指一旁呆愣无措的许氏二人，道：“这卖扣肉的二人正是我大哥大嫂，他们的手艺就是我亲手教的，做出来的扣肉与我做的无甚差别，现在也哥哥嫂嫂陪我走一趟，请府衙里的官老爷亲自尝尝，看是不是会让人拉肚子！”

　　许氏听宋娇这么一说，立马回过神来，说道：“我这扣肉的确是弟妹亲手所教，诸位若是不信，大可过来尝尝味道，若是吃了有甚不好，我们愿意赔偿到底。”

　　宋娇见许氏神色真挚不似作伪，不禁有些感慨，许氏素来胆怯，本以为她只会沉默不语，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许氏话一出口，更添宋娇几分底气，有那等着买炒栗子的顾客见宋娇理直气壮，又瞧她如此孝顺顾家，肯将挣钱营生教给长辈兄嫂，心中便偏向宋娇几分。

　　“这位郎君，你可是亲手从她手上买的东西？”有人试探着问道。

　　那汉子神情一滞，尴尬道：“这倒没有，但是那卖肉的婆子信誓旦旦说这二人是她儿子儿媳……”

　　“若不是她二人亲自售卖，那你的指责就站不住脚，即使闹到府衙老爷那儿，也不见得有理。”

　　“况且若是有人见她夫妻二人生意好，生出妒忌心思，故意冒充二人长辈骗钱，那你不是害了二人吗？”

　　“这位郎君说的有理，不如报官，请老爷审理此事。”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插嘴。

　　“不可不可，万一是这位郎君弄错落得一个诬陷之名，岂不还要受罚？为了几口吃食闹上府衙不划算！”有胆小怕事者一听报官慌忙摇头阻止。

　　汉子见众人你来我往各抒己见，不如先前那般相信自己的话，忍不住有些着急，面红耳赤大声争辩：“我并未说谎，我……”

　　宋娇见状，打断那汉子，说道：“这位郎君若是不信，不如从我嫂嫂这里拿两份扣肉现场试吃，若是吃出问题，再来找我不迟。”

　　“况且说来说去，郎君母亲会生病始终是因有人眼红冒充引起，老人家才召来这无妄之灾，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也不愿追着不放。”宋娇三言两语便把这事情定了性，一是有人冒充，二是汉子无辜受累。

　　许氏听完，忙道：“在座诸位也可当场免费试吃我做的梅菜扣肉，帮着验证这有无问题。”

　　那汉子冷哼一声，“谁敢再吃？吃出人命你们负责的了吗？”

　　宋娇板起脸，“那郎君说怎么办？我不可能白白担这污名，不若请官府判理！”

　　“届时郎君若是还要执意污蔑，自有青天大老爷还我公道！”

　　经过宋娇这番义正言辞的争辩，那汉子已是心中发虚，生怕真有人冒充，冤枉二人，只是心中不忿老母造此磨难，才不肯让步，此刻正是骑虎难下。

　　许氏瞥了张二郎一眼，突然灵机一动，忙道：“弟妹莫要着急，郎君也请息怒，口说无凭，不如先请诸位先尝一尝，尝过以后如何处理，再做定夺。”

　　“我来尝尝这扣肉如何，小娘子可要说好，若是我率先吃了，那板栗可要多给我些。”有馋嘴食客忍不住道。

　　宋娇微微一笑，当即装了两斤板栗递给那人，“嫂嫂说得对，吃过自见分晓！还要多谢贵客仗义执言，肯相信我夫妇二人。贵客只管试吃，吃出问题我夫妇全权负责。”

　　那人接过板栗，径直走到许氏面前，用许氏给的签子戳了一大块肉，又拿了个荷叶饼包了一些梅菜，一股脑塞进嘴里。

　　半晌，那人低声道：“没吃出味道，可否再来一块？”

　　许氏也不抠门，又让这人尝了几块。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闹事那汉子更是瞪大眼睛盯着试吃的试客，生怕错过他的一点动静。

　　那食客沉默许久，舔了舔唇，突然发出一声感叹，“实在太好吃了！”

　　围观众人虚了几声，等了片刻，见最先试吃的人毫无异样，便按耐不住上前试吃。
　　不过片刻，许氏准备试吃的扣肉就全数吃完。

　　宋娇给许氏打了个眼色，许氏又将准备卖的扣肉拿出来，供在场食客试吃。

　　有吃着好吃的食客吃过便让许氏给他装上两份，给钱也给的痛快。许氏边送边卖，没多久竟然将所有的扣肉卖个精光。

　　宋娇见状高兴不已，笑道：“诸位客官，我嫂嫂的扣肉已经没了，诸位客官请放心吃，我夫妻二人会在此等到散集，若有问题尽管找来。”

　　先前那汉子见状，知晓自己说的话再无人信，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宋娇叫住那人，将先前许氏留出来的两份扣肉递给他，又给他装了一大包板栗，说道：“这位郎君，老人家年纪大了，适当吃些老树板栗增点味道。”

　　“郎君放心，我夫妇说话算话，郎君若是有问题，只管上七家村找我。”

　　“村里人只有我做这门生意，郎君一问便知。”

　　那汉子戒备地瞪了宋娇一眼，见其神色诚恳，犹豫片刻，一把抢过宋娇递来的东西，头也不回匆匆走了。

　　众人见宋娇为人踏实，手艺过硬，纷纷上前试吃板栗，吃过好吃就当场购买。

　　因祸得福，宋娇板栗卖的更好，刚出锅就会立刻被人买光。

　　宋娇遵守承诺，纵然板栗早早卖光，也与张二郎一起原地等待，直到天黑人员散尽方才收拾东西回家。

　　自然，她们一个找茬的人都没等到。

　　许氏和张大郎也没走，陪着宋娇一起等待。宋娇对许氏无辜受累有些歉意，提出试吃掉的扣肉由自己负责。

　　许氏本就对宋娇万分感激，此时哪会再要她的银钱，经过这汉子一闹，虽然她亏了些，但是日后买肉的人会越来越多，大头银子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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