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无雪

作者:安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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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雪


      五月,下了很多场雨。雨停后,你在阳台上看到了双彩虹,很惊喜地叫来我们一起看。但是不到两分钟,你就在为院里被大雨打落在地的络石花而伤感。

      一地的白色花瓣,浸在雨水里,像极了残雪。

      钟妍说周末一起打羽毛球,郑雪梧本来不想去的,觉得自己不是和他们一个年龄段的,会融不进去、会尴尬,但是呢,却也想去运动运动,体验一下“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不是有人说,不愿意主动结交新朋友就是衰老的征兆之一吗?郑雪梧反思一下自己,觉得这样不太好。

      郑雪梧和钟妍到羽毛球馆时发现她们两个到得最早的时候,钟妍气鼓鼓地说:“这群人真的变成意大利人了呀?又迟到!”

      郑雪梧问:“他们经常迟到吗?”

      “可不是嘛!每次基本上都是我最早。”钟妍无奈地耸耸肩。

      不多时,来了三个人,就差孟致远了。

      钟妍努努嘴:“真意大利!”郑雪梧发笑,孟致远长在意大利,当然意大利了,不过中国人有时候也不守时,而且大城市的交通状况那么差,迟到一会儿是很正常的。

      莫恒也笑:“走吧,我们先进去打,他说不定昨晚上熬夜画稿呢!”做设计,谁没熬过夜呢?

      走到因为人多,所以就组队双打。郑雪梧自然跟钟妍一组,打了两个回合,就发现和对手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被压制得死死的。

      郑雪梧太久没跑这么急了,一停下来立马就大喘气,心跳都快了很多。钟妍急了:“我说你们两个,至于嘛!干嘛这么虐我们?”

      莫恒和苏彭浩一脸得意:“发球了!看球!”郑雪梧只能做好接球准备,继续打。

      钟妍和郑雪梧输了,但是只有柳望一个男生,钟妍和郑雪梧都累惨了,不愿和他组队,更何况她们知道组队了也是被完虐的。

      柳望一脸无奈:“莫恒,我跟你单挑!”柳望选了一个稍微弱一点儿的,于是苏彭浩就只能下场和她们一块儿休息了。

      “我说两位大美女,怎么就喘成这样了?缺少运动啊!”苏彭浩觉得刚刚那都还不到热身的运动量呢,就要休息了,特别不舒服。

      钟妍瞪了他一眼:“要是致远不来怎么办?我们打单打更加打不过你们呀!”郑雪梧点头表示同意钟妍的观点。

      苏彭浩一脸坏笑:“要不然我用左手让你?”钟妍被气得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郑雪梧苦着脸:“可能左手也打不过。”因为郑雪梧刚刚领教过苏彭浩的球技,的确是高。

      “好球!”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郑雪梧抬头,看到孟致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他走到郑雪梧面前:“你们打很久了吗?都累成这样了?”郑雪梧觉得他今天很不一样,但是一下说不上来,是穿着运动服很清爽吗?

      不,是剃胡子了,整张脸非常的干净。

      他脸颊较平,但线条很是流畅,尤其是侧脸的线条,给人以温和而安定的感觉。浓眉,眼睛不大,有些轻微的上睑下垂,但是胜在眼珠乌黑,亮晶晶的一双黑葡萄一般。还有那鼻子,虽不像是欧洲人的高鼻梁,但又直又挺,很显精气神。剃掉了胡须,露出了干干净净的下巴,让郑雪梧也看清了孟致远的唇,上嘴唇略薄。整体第一眼看去,他就是一个邻居的乖弟弟。笑起来更甚了,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右边可爱的小虎牙出来和大家打招呼,真的很是乖巧伶俐。

      孟致远的喉结让郑雪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她不敢直接看它,好像有点儿冒犯,好像是看一眼,她的脸就会不自觉地烧起来一样。

      没等郑雪梧回答,苏彭浩就抢答道:“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她们两个估计就要自己开一场或者回去了。”

      郑雪梧有点难为情的感觉,只能干笑,不想直接对上苏彭浩没有恶意的笑容,撇过头去,虽然知道自己的羽毛球水平真的很一般,但被苏彭浩这么一说,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钟妍本来想开口说和孟致远一组,但想到郑雪梧和苏彭浩刚见面,话都没说两句,所以只好说:“致远,你和雪梧一组,我和彭浩一组。你等下可别输。”最后一句是冲着苏彭浩说的。

      孟致远点头:“小雪,好好打,我们肯定能赢。”

      钟妍听着孟致远对郑雪梧的称呼,觉得有些怪怪的。
      孟致远分明比郑雪梧小,还不止一岁两岁,而且就算叫,也可以叫“雪梧”、“小梧”,为什么要叫“小雪”呢?

      钟妍还没问出口,就见郑雪梧浅笑道:“希望如此。”看来,她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奇怪,很是平常。

      苏彭浩说:“这样吧,没点惩罚不好玩儿。输的那一队呢,每个人做30个俯卧撑。”

      钟妍没好气地瞪着他:“要是我们输了呢?!我可做不来三十个!”郑雪梧头点得像是捣蒜一样:“我也不行。”这哪里是运动呀,这是拼命吧?!

      苏彭浩还没来得及回复,孟致远就接过话头:“输了我们做就好,你们看着。”

      郑雪梧其实不知道孟致远水平如何,但冲着他这句话,在心里暗下决心要尽全力去打,尽量不输。

      苏彭浩叫住场上的两人,让他们下来休息,双打正式开始。

      孟致远:“前半区交给你,后边给我,中间的球就都尽量接。”郑雪梧点点头:“好。”

      发球,开始。

      苏彭浩和钟妍搭档,钟妍的作用近乎没有甚至阻碍了苏彭浩的发挥,但因为苏彭浩本身实力很强,让孟致远和郑雪梧还是难以招架。尤其是郑雪梧负责前半区,而苏彭浩就喜欢把球往前半区的两个边界线旁边打,让郑雪梧跑完这边跑那边。

      孟致远见状,会上前帮郑雪梧接,但苏彭浩就能把他们两个弄得手忙脚乱。

      孟致远不得不和郑雪梧对调位置,这样一来,才稍微扳平一点儿比分。可是一场结束,还是孟致远和郑雪梧这一组输了。

      “三十个,开始吧。”苏彭浩故意用淡淡的但还是泄露出自己很得意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孟致远把球拍递给郑雪梧,自己就开始做。

      “一、二、三、四、五……二十八、二十九、三十!”苏彭浩这一声声数着,这声音像是一颗颗石子砸到郑雪梧心底去了,孟致远是她的学生啊,老师看着学生如此受罚,真的有点儿过意不去。

      结束,孟致远一撑,站起来,脸稍微红了点,向郑雪梧伸出手。郑雪梧把球拍递给他:“没事吧?”

      孟致远和郑雪梧往场边走去:“能有什么事呀?小意思。”

      “你带毛巾了吗?擦擦汗吧。”郑雪梧见他一头的汗,坐下了也拿出毛巾要擦汗。

      孟致远摇头:“走得急,没带。”郑雪梧就把自己的纸巾和湿纸巾拿给他:“将就用一下吧。”

      孟致远边擦汗边嘟囔:“这个苏彭浩,连点面子都不给我,看我等下不收拾你。”郑雪梧以为他在和她说话,但是声音小听不清,就问:“哈?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现在了解彭浩的战术了,等下肯定能扳回来。”孟致远目光坚定,信心满满。郑雪梧对输赢并没有什么执念,只是觉得辛苦他了,毕竟这么辛苦地打完一场,还要做三十个俯卧撑,于是宽慰道:“你不用在意输赢,别这么拼命,我们是来运动又不是真的来比赛的。”

      孟致远对上郑雪梧安慰的目光,露出了八颗牙标准笑容。

      莫恒和柳望也输给苏彭浩他们了,这下是两个男生一起做俯卧撑,苏彭浩又得意地在数一到三十,但是钟妍不乐意了,她想休息。

      孟致远听到钟妍抱怨的话,对郑雪梧说:“钟妍现在累了,到我们上场的时候,你就专门把球打给她,让她接。”苏彭浩会挑弱的欺负,他孟致远也会。

      郑雪梧没有这能力全把球都往钟妍那里打,但也尽量去做了。而孟致远呢,居然开始声东击西了,一下就赢了三个球。苏彭浩不敢掉以轻心,警觉起来,不多时就把比分追平了。

      一个球,往郑雪梧的方向来了,她看着像是要往她的右侧去,就跨了一步往右。
      她正要举起拍子接,没想到后脑勺一吃痛,应是没站稳,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小雪!”孟致远大喊了一声,立马大步向前把她扶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事?”

      原来是孟致远也看着球,由于紧张,怕郑雪梧来不及接住,就上前想要接住它,但没想到,直接拍到了她的脑袋上。

      钟妍和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问郑雪梧要不要紧。郑雪梧被弄懵了,慢慢站起来,闭上眼睛,伸出左手平举往下压了压,意思是让她缓一缓。五秒后,她睁开眼睛,说:“没事,就是有点儿疼。”

      孟致远很是焦急的样子:“晕不晕?我送你去医院拍个片子吧,不然有什么问题就麻烦了。”

      郑雪梧低下头看了下自己的右手,孟致远还紧紧握着,她轻轻地使劲抽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挣开:“不晕,不用拍的,我就是自己没站稳才摔的,真的没事。”

      钟妍:“头伤着了可是大事,可别大意啊!我陪你去医院吧。你们继续打吧。”

      其他人也说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能放心,郑雪梧拗不过,还是答应了,但也只让钟妍陪着去,孟致远还是坚持跟着,郑雪梧为了让他放心,也只好答应了。

      孟致远一副要扶着她走的样子把她逗乐了,她赶紧说:“我说致远,我还没这么脆弱。”钟妍和郑雪梧做鬼脸,觉得他这个样子特别可爱。

      孟致远心里很是内疚,这一路都不敢看郑雪梧的眼睛,直到郑雪梧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没事为止,孟致远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地。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那就放心了,我送你们回家吧。还是说我们现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去?”

      “吃了再回吧,回去可以直接休息。”钟妍这样说,郑雪梧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三个人就去了中国城的云味馆吃拉面,然后孟致远不顾她们的婉拒,坚持要把她们送回家。

      走到她们家楼下,钟妍说到了,孟致远正要说再见,郑雪梧顺口客气地说:“要不要上去坐坐?”

      一般中国人听到这话,百分之七十都说这次就先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毕竟郑雪梧到底比孟致远年长,还担着个古琴老师的辈分,而且也不是特别熟悉,这样突然去她家里,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加上这天,看起来阴沉沉的,像是马上要下大雨一样。

      可是孟致远哪里管得了这些,一听说可以去她家看看,立马点头答应。

      郑雪梧没想到孟致远会顺着她的邀请答应,怔了怔,看了一眼钟妍。钟妍却饶有趣味地笑了笑、眨了眨眼,一副谁让你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幸灾乐祸样。

      郑雪梧只好说:“钟妍也一起来吧,给你泡茶。”

      三个人一起到郑雪梧家里,刚坐下一会儿,就听到几声雷响起,紧接着就开始下起大雨。

      钟妍看着外面的雨帘,对着孟致远说: “天啊!这么大的雨!致远你走不了了,必须等雨停。”

      郑雪梧把洗好的茶具从厨房里拿出来,走到茶几边上摆好:“没事,古人不是说‘偷的浮生半日闲’吗?我们今天下午就刚好可以偷懒了。你们要喝什么茶?我这儿有信阳毛尖、金骏眉、奶香乌龙、白毫银针、单枞和普洱。”郑雪梧把茶叶都拿出来,让他们挑。

      钟妍:“这么多?!我要喝奶香乌龙。”

      “致远。你呢?”郑雪梧看孟致远有些发呆的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回过神来。

      “我都可以,先泡钟妍想喝的吧,然后再泡别的吧。”孟致远看着那包桂花单枞,想起了他奶奶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桂花味的单枞。

      郑雪梧看着孟致远的目光一直停在桂花单枞上,却没有点,神情还有些哀伤的感觉,好像在回忆一些事情,心里不清楚但也知道可能这茶叶会让他伤感,于是就很自然地把茶叶都收起来,只留下奶香乌龙。

      “那我先泡乌龙了。乌龙可是很经泡的,有‘一泡汤、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华、五泡六泡也不差、七泡有余香、八泡有余味,九泡色相味俱佳’的说法。”

      没等郑雪梧说完,钟妍就乐呵呵地笑了:“雪梧,我能想象你上课时候的样子了。”
      平时如水雾绕青山一般眉梢自带的一股风雅的清愁,在刚刚全然不见了,只见她一板一眼地说着话,眼里好像有坚定的光芒在闪耀。

      郑雪梧不管钟妍的玩笑话:“你家里有什么适合拿来当茶点的零食可以拿过来,水开了,我去拿水。”说完起身去厨房拿开水,钟妍就推开门回自己那边拿了些糕点。

      “都是在采食场和国际士都买的,随便吃吧。”钟妍拿来了两盒麻薯、一盒红豆饼和一些别的零食,孟致远也都在中国城见过。

      郑雪梧温杯之后,就是投茶了。一双芊芊玉手,拿起茶荷和茶针的样子,真好看。

      润茶前,郑雪梧也还记得醒茶那一步。润茶、冲泡,第一泡不要,第二泡分好杯后,郑雪梧向他们两个行奉茶礼:“请喝茶。”看得钟妍一愣:“那我们要怎么做?”

      郑雪梧边说边用手指扣了两下:“像这样。”孟致远和钟妍照着做,然后端起茶杯,开始喝。郑雪梧用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轻轻捏住品茗杯端起一杯,先闻了闻,然后再分三口饮尽。

      孟致远看郑雪梧,在袅袅茶香中,手执茶杯的样子,仿佛她现在不是在米兰,而是在水雾迷蒙的江南,阳春时节微雨时的湖畔亭中。

      郑雪梧喝完之后,就开始第三泡。这一次,孟致远和钟妍都照着郑雪梧的做法,先闻后三口饮尽。孟致远记得男生端茶杯要比女生多一个手指,郑雪梧点头说是。

      喝了几泡乌龙,接下来到桂花单枞了。郑雪梧问:“致远,要不要试一试?”

      “我不会泡茶。”孟致远没有说假话,就算爷爷平时很爱喝茶,但他一般只喝咖啡,所以并不怎么喝茶,更别说学泡茶了。

      “就照着我刚才的做就差不多了。”郑雪梧温柔地笑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眸看着孟致远,孟致远一下不知道怎么拒绝,但还是没有起身。

      郑雪梧看出了孟致远的抗拒,也不再坚持:“那麻烦你去厨房烧点儿水吧。”

      孟致远起身拿起水壶,向厨房走去,还没走到厨房,就听到一声惊叹:“你看!你看!是彩虹!”

      他一转身,两个女生都不见了人影。她们已经快步跑到阳台,看向天边的彩虹。

      “致远快来看,彩虹!还是双彩虹!”郑雪梧显得特别亢奋,脸颊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孟致远走过去,看到一弯长长的完整的彩虹横跨天际,另一弯则只有一半清晰,另一半若隐若现。

      钟妍回到沙发处拿了手机再出来,拍了几张:“等下传给你们。”郑雪梧仰头看,孟致远看着她乌黑的头发,想着若是能在上面别一些发饰,定然很美。

      彩虹,应该很好。绚丽活泼,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雨后的空气很是清新干净,每一吸都好像能吸进很多纯粹细碎的小水珠一样,清清润润的。三个人都陶醉在这雨后的壮丽景象中了。

      郑雪梧低下头,瞥见楼下的络石花。大雨把花儿打得七零八落,落在地上,好不可怜。

      “可怜这些花了。不过,倒是很像残雪。”郑雪梧小声地念叨,钟妍没听清问她说了什么,郑雪梧却只是摇头。

      孟致远在身后偷偷笑了。我听到了,你说那些落花很像残雪。

      三人从阳台回到屋内,开始泡桂花单枞。不同于奶香乌龙的浓郁,桂花单枞比较清新淡雅。孟致远品了一杯,这个味道,真的能一下就把他的记忆拉回到奶奶在世时。

      奶奶过世后,爷爷再也没有买过桂花单枞。

      一味茶香,或许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记忆吧。

      又到了古琴课时间,郑雪梧听孟致远弹练习曲,觉得他的基本指法和节奏已经掌握得差不多,可以开始学曲子了,于是开始教他弹《仙翁操》。郑雪梧演示了一遍,弹完后停下。

      郑雪梧:“这首是<仙翁操>,比较简单,一般初学者第一首就是这一首。我现在和你一起顺一顺拍子,然后串一串指法。”

      孟致远却没有靠近一起看琴谱,而是看向她的眼睛:“小雪,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郑雪梧被孟致远突然来的“郑重”吓了一跳:“什么事?”

      孟致远不好意思地低了低眼,吐了一口气说:“我可能没法继续学下去了,因为留着指甲,我做样品的时候都不好做,所以我想还是算了。”

      郑雪梧听了之后脸色还是沉了一点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吧,还是工作比较重要。”

      既然他都说了放弃,她自然也不能勉强。

      孟致远见她面无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开心了,于是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白教了。”

      郑雪梧笑道:“没事,你也教了我意大利语。”
      其实她明白的,人和人也好,人和物也罢,都是有缘分的,他和这张琴,同在一个屋檐下二十余年,要是真的有缘分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学。

      “这琴可以先交给你保管吗?乐器总要多用才能保证音色。”

      “可以。”可是刚刚答应下来,郑雪梧就反应过来自己答应得太早了:“但是我就在这儿不到一年,我回国了,你要再找别人养着它。”

      孟致远也不说话,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今天我能不能听你边弹边唱呢?”

      郑雪梧看孟致远不像是在开玩笑:“边弹边唱?琴歌吗?”

      孟致远点点头:“嗯,你唱什么都可以。”

      郑雪梧眼珠子转了一圈,想了想自己学过的琴歌里谱子记得比较熟是那一首:“那就<鹿鸣>吧。”

      郑雪梧边弹边唱了《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唱法是吟唱式的,不是邓丽君唱《水调歌头》的方式,更像是在念诗。其实,诗歌诗歌,本来“诗”就是用来“歌”的。

      一首《鹿鸣》唱完,郑雪梧也不知道孟致远能听懂多少。

      郑雪梧弹完后,孟致远还傻傻地看着郑雪梧。郑雪梧被他这么看着,有些难为情了,赶紧起身,说坐得好像有点太久了。

      孟致远:“真好听!”

      郑雪梧问:“你听得懂吗?”

      孟致远摇摇头笑道:“好像就只听懂了一点,是有朋自远方来的感觉吗?”

      郑雪梧点头:“这样理解,似乎也可以。这周王宴会群臣宾客时所作的一首乐歌,描绘的是宴会时欢乐和谐的景象氛围。”

      “出自<诗经>对吗?”

      “对。”

      “那<诗经>里的哪一首诗你觉得写得最好?”

      孟致远听孟爷爷之前提过,郑雪梧的研究领域是先秦文学。郑雪梧被孟致远这样一问,还真的很难选。

      “很多首都写得非常好,我没有办法评价哪首写得最好。如果非要选一首的话,我就按个人喜好来选了,我最喜欢<黍离>。”

      孟致远默默地记下了发音,然后就转移话题,闲聊了几句,也说会继续教郑雪梧意大利语。

      送郑雪梧回到家,把琴交给她,孟致远再回家。回到家后,孟致远在手机上输入shijingshuli,看到了这首诗。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好像很是坦然,却又带着一些些无奈。真的很像她,有点清冷的遗世独立,淡漠疏离,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听一听,她心里的故事。

      她的故事,他能知道吗?他有资格知道吗?他很想知道,但又有些害怕知道,害怕什么呢?害怕她的故事里,有一个扎根在她心底的人吗?

      是的,他害怕。

      她那双眼睛,澄澈得像个婴孩,想要仔细看时,又有些雾蒙蒙的感觉,他想要找寻一点儿什么,却总是找不到。

      孟致远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已经陷进去,无法自拔了,甚至是不愿自拔。

      他回想起下午时她的衣裙、秀发,甚至那似有若无的幽香,好像是帕尔玛之水蓝色地中海系列里那款加州桃金娘的味道。
      他不敢确定,好像一艘飘在海上的小船,每一滴水,都是她,却又不是她。

      孟致远给郑雪梧发了一条微信:“你最喜欢的书是<诗经>吗?”

      郑雪梧看到时,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是要开始学中国文学吗?

      “不是,我最喜欢<楚辞>。”《诗经》的确很美,很多诗,可以画出一幅幅美妙动人的画;而且《楚辞》很难背,至少比《诗经》难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更喜欢《楚辞》。或许是因为那里面有更加瑰丽烂漫的想象吧。

      孟致远回了一个表情,就没有下文了,郑雪梧也就没再回,备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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