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神记

　　“‘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缘生。’缘生故无自性，无自性故万事皆待因缘，与其萦绕的余情，不如努力去争取今后的命运。我没有感到有什么可惜呀。相反，要是个男人身，带不得珠花，穿不得红袍，擦不得香粉，点不得胭脂，人生岂非犹如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丹珠尔眼若星辰，望着鬼王笑靥如花。
　　鬼王略一愣神儿，继而哈哈大笑。
　　“初见之时，你讲红粉骷髅，身如虚幻；如今却又说女儿家家的胭脂水粉，左右都是你的理，哈哈。你这丫头思维捷敏，伶牙俐齿，想来都是旧时熏习因明之故。”
　　丹珠尔笑道：“鬼王辩才无碍，我这点雕虫小技，又怎么入得了你的法眼。承蒙鬼王大人不记小人过罢了。”
　　“哈哈，好说好说。我虽然称不上眼高于顶，但能入我法眼之人，的确不多。自从我做鬼，近百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能与我相谈甚欢的人。”
　　沉吟片刻，又道：“当日那个圣勇，人也不错，颇可结交。”
　　丹珠尔此时此刻心心念念都在那本集量论上。看样子鬼王并不知道这本经的重要，若是夺人所爱，恐怕不妥；如若就此错过，又不甘心。一时两难。
　　“嗯？丹珠尔在想什么”鬼王侧着头，黑洞一般的“面庞”看向丹珠尔。
　　丹珠尔心中一凛，心想鬼王意念敏利更胜常人，似乎有他心通一般。
　　“哦，没什么，我......我在想，那本集量论原本真籍是难得一见的佛教圣物，鬼王法缘深厚，令人艳羡。”
　　鬼王呵呵一笑，“是了，识货的都是内行人。对于教外之人，这不过是一本破皮烂角大概只能用来擦屁股的旧书。但对于教内之人，自然明白其殊胜难俦。你-----也很喜欢吧？”
　　“实不相瞒，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丹珠尔直言不讳。
　　“哈哈，我喜欢你这份爽快。如果你真的非常喜欢，我看此经与你也甚有缘分。我可以考虑这将这件圣物送与你。但有个条件。”
　　“哦？”丹珠尔眼神一亮，“不知鬼王有什么条件？”
　　“有生之年我苦习法义，精进修持，虽然小有所成，但终与宗座之位殊无缘份。这是我最大的憾恨，终究意难平。如果你愿发誓助我登上法王之位，这本《集量论》我便赠与你。这本经，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来历，但绝不只是陈那菩萨亲书法本那么简，你这交易，肯定是做不亏的。”
　　极乐轩熙一旁插言道：“可是，你虽然贵为鬼王，但终究是鬼魂之身，又怎么可以成为人世间的法王？按照戒律法度，莫说法王，便是一个普通僧人都做不得，不具人身嘛。”
　　“是了，是了，要是有那么容易，我怎么会愿意以此稀有法本交换呢，呵呵。”
　　“呵呵，是了，是了，你这交易是做不亏的。”极乐轩熙学着鬼王的语气呵呵一笑，用他的话，回敬过去。
　　丹珠尔低敛娥眉，沉吟不语，半晌方道：“此事的确甚难，既不合法度，更有违戒律。所谓‘倒世俗’是也。不知鬼王却又为何以为我能助你做得到？”
　　“法度之类，不也是人制定颁布的吗？只要实力够强，乾坤都可逆转，何况一个小小的法度。丹珠尔，凭直觉，我相信你的能力。我的感应不会差。况且，即使你不能，有一个人必定能，而这个人，你是可以说的上话的。”
　　“谁？”
　　“焰摩天主索朗图。”
　　丹珠尔心中一痛，暗付：我之渺小如沙如尘，他，他哪里会在意我说什么.....
　　“我，我恐怕于宗主面前，说不上什么话的。”
　　“哎，据之前你所讲，与这位宗主缘分不浅，况且焰摩天的慕雪小筑，纵然是四天天王，都不一定有资格去的了，宗主既然邀你，自然是因你-----可以说的上话，哈哈。”鬼王兴致颇高，似是很有把握。
　　丹珠尔心头血气一涌，暗想，何必妄自菲薄，既然他对我有信心，我又何必小气家家的。先把法器拿到手，今后的事今后再说!思及于此，笑道：“也罢，承蒙鬼王看得起我小小女子，我愿与你立下这个契约。”
　　极乐轩熙与狂心一旁同时对鬼王道：‘若她没有达成你所愿，你又如何？’
　　“天地作证，那她丹珠尔需立下毒誓，生生世世于我，为奴为婢；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依从与我，魂灵永远归我任意处置。”
　　“啊，你好毒啊！”极乐轩熙端起下巴，目光如箭般射向鬼王。
　　“呵呵，那是自然。契约嘛，若立，必然要狠一点。况且，我很喜欢丹珠尔，若能归我所有，实属一大乐事。巴不得她达不成呢，呵呵。”
　　鬼王的斗篷头面向丹珠尔，漆黑一片，黑洞一般深邃无底，注视久了，似乎会被其吸摄进去。
　　“不要答应，丹珠尔，从古至今，没听说过有鬼能给和尚当法王的事儿！这誓言太他妈毒了！这是个圈套！”狂心拍案而起。
　　“对，连狂心这呆瓜都看出来了，你不要犯傻！”极乐轩熙亦道。
　　丹珠尔微微低头沉思，半晌，默然不语。鬼王安坐在王椅上，“望”着丹珠尔，不再置一言。
　　整个大殿，除了偶尔传出侍卫小鬼不经意间的斯哈声，顿时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半晌，丹珠尔抬起头，缓缓道：“我同意。”
　　“我们不同意！”极乐轩熙与狂心同时大呼。
　　“——那不好使！”鬼王哈哈大笑，自座位上长衣而起，大声对下面的鬼卒道：“速速摆下祭台，我要与丹珠尔对天应地，立下盟约！”
　　丹珠尔亦起身而立，红衫如火，如画的眉黛之间一股自信与坚毅，朗声道：“然！”
　　极乐轩熙与狂心颓然落座不语。
　　仪式很快举行，依照誓约，鬼王将陈那菩萨的集量论赠与丹珠尔，条件是她答应在十年之内，不计用任何方法，拥立鬼王为噶耽一派的大法王。若违誓约，则命终之后，魂灵归鬼王所有，任其掌控，且生生世世上天入地，为奴为婢，永世依从。
　　鬼王将《集量论》交过去，丹珠尔双手承接了，珍而重之的收入墟鼎之中，对鬼王眨眨眼，灿颜一笑，“等我的好消息。”
　　鬼王用意念“凝视”着面前那双不可方物，满有风景的大眼睛，半晌，喃喃道：“我宁愿等你的坏消息。”
　　丹珠尔沉浸在意外收获十七件法器之一，陈那菩萨的《集量论》的欣喜之中，至于誓约如何达成，反正还有十年时间，她天性乐观，一时倒是不急。
　　与极乐轩熙等告辞鬼王，水灵犀意外的，却愿意留下来，说是愿拜鬼王为师，修习法术。
　　鬼王虽也有注意到角落里水莲花一般静静安坐的水灵犀，但终年与鬼为伍，什么样的鬼，在他眼中，都已经审美疲劳，更何况，收徒这种事，他这样又有威势又懒的鬼，是不愿意做的。
　　水灵犀即有拒绝的失落，又有被轻视的酸楚，站在当场，手足无措，一时间很是尴尬。
　　方才还对鬼王很有意见的极乐轩熙，听水灵犀说愿意留下来，仿佛脱掉一个包袱般，心头大喜，慌忙祈请鬼王答应，接二连三的说开了好话。
　　方才眼泪只是在眼眶中打转的水灵犀，这回眼泪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落个不停。
　　鬼王对丹珠尔道：“你的意思呢？”
　　“这.......”丹珠尔心想，我若鼓动让水灵犀留下来，她对熙哥一往情深，怕会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若说不让她留下来，熙哥必然不快。两头为难。思前想后，只好说道：“别人的事，我做不得主，也没有意见。全屏水灵犀自己决定吧！”
　　水灵犀背对众人，洒泪不止，暮色迷雾之中，素白单薄的身影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掉。
　　鬼王沉吟片刻，道：“也罢，看在丹珠尔的面子上，我便答应下来吧。只是，我从不收徒的；若说让你做个鬼仆，又不避免低了你的身份。这样吧，你便留在我府中，做我的一个义妹吧，你若想学，我若有兴致，法术之类，也可传授你一二。”
　　水灵犀喜出望外，要知道，做鬼王的义妹，那是比做弟子自然尊荣光彩的多。
　　“千恩万谢兄长之慈悲恩德！”水灵犀盈盈拜倒，仍旧挂着泪珠的脸上，嘴角边欣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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