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失落战记

　　夏日的太阳一般升起地很早，那夜的大雨过后，太阳升落的时间便恢复正常。如果没有在学校经历的事，迹部大概会把这一切当做是某种未知的星体运动造成的结果。其实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此前太阳过早落下又过晚升起与当时的事有关。
　　迹部只是有一种无法忽略的预感。
　　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金色日光从东方天际倾泻下来，却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霾。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匆阴郁，气氛无端低迷萧条。
　　“让人不愉快的景象，不是吗？”
　　成熟温婉的女性声音忽地响起。迹部转头看向忍，矜贵的面容上浮现出微笑：“我们真的要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话题上吗？”
　　“啊，原来你是开门见山的类型啊。”紫发的女性轻轻抚掌，露出的笑容莫名有几分挑拨的意味，“我还以为追求泷岛同学的男性都是那种风雅的类型呢。”
　　追求泷岛的风雅男性？是说忍足吧……迹部瞥她一眼：“本大爷没有在追求泷岛。”
　　“那……迹部君今天是以什么立场来和我们谈泷岛同学的事情呢？”忍的表情有些苦恼，但含笑的眼中却全然没有这种情绪。她停顿片刻，缓慢说道：“如果只是一个学校的前后辈，我们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喔。”
　　迹部闻言只是挑挑眉：“如果要谈立场，今天的见面就没有必要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不允许，从现在开始，你们无法得知任何关于泷岛的信息。”
　　忍的神色并无意外，她想了想，说道：“请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维护她吗？”
　　迹部颔首：“可以。不过相对的，我也要知道，你为什么怀疑她。”
　　“你连我们为什么怀疑她都不知道，就愿意袒护她吗？”
　　忍很少说无用的废话，对于这种已经摆在台面上的事实，她一再重复不过是想知道，你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说自己没有在追求她？
　　那难道是在追随她？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但我知道我相信她的理由。”迹部说道。
　　“嘛，哪怕是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看到的角度不同，也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真实。”忍轻笑一声，“迹部君，你认识泷岛多久了？”
　　迹部微微一愣，他知道泷岛优这个名字已经半年多。但要说认识，其实还不到一个月。与泷岛相处时，他从来没有在意这一点。
　　没有听到迹部的回答，忍也不在意。她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问道：“这么短的时间，你认为足够完全了解一个人吗？”
　　迹部抬眼看向她：“当然不，我对她的喜好、感情、想法，甚至是准则都不了解。不过，信任也未必要建立在了解之上。你不用再说这种话了，蝴蝶医生。除非你能拿出证据。”
　　“证据就真的可信吗？我现在就可以伪造一封你的亲笔信，内容，就当做是遗书好了。然后，就算此刻我在这里把你杀掉，我也有把握不被任何人发现喔——”忍单手撑着头，语气轻快，说出的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
　　看着迹部平静的面容，忍笑起来：“当然，我不会做那种事啦。但是，泷岛同学，大概也能做到和我相同的事。即便如此，你也相信她吗？”
　　迹部看了忍身边的少女一眼，矜贵的面容上付出自信的笑容：“即便如此，我也相信她。”
　　“那就头痛了啊……”忍说道，“如果你这样信任她，恐怕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吧。”
　　“不，我相信你说的，关于她也能做到和你一样的事。”迹部说道，“但是，你无能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关于泷岛我会做出客观的判断罢了。既然如此，那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说出你们的目的吧。”
　　“嘛，不要那么心急。如果我现在提出要求，你一定会觉得不可理喻。还是让我们回到一切开始的那天来说吧。”

　　忍所说的，一切开始的那天，正是泷岛跳楼自尽那天。
　　“你也看过泷岛的诊断书，在某个时刻，泷岛优毫无疑问已经死去。但是，现在她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也知晓一些那些不能被提及的事物，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起过疑心吗？”
　　忍没有解释她为什么知晓泷岛的诊断书，也知晓迹部看过泷岛的诊断书。她的语气没带有任何个人的情绪，就像是被设定好的机械，迹部就连打断她质问这一点都做不到。
　　“迹部君，你能保证，此刻你所庇护的那个生物，是名为泷岛优的人类，而不是别的存在吗？”
　　两人视线相接，忍晦暗的眼神令迹部心神一震。蝴蝶忍所透露的信息太过匪夷所思，让坚定的迹部也不由动摇。死者复生这种事……
　　这种事，如果利用那些亵渎的知识也能做到的话，全世界的人一定会为此疯狂。之前经历的、魔法一样的事，虽然也同样超出迹部的理解范畴，但他并没有发自内心地认为那是某种“超出人类边界”的事。被控制的学生们也好，倾泻而下的海水也好，甚至出现在天空中的巨大使者也好，都是“现实”。
　　但令死者复活？这其中涉及太多复杂的东西，离现实也很遥远。

　　“稍等，让我想想。”
　　迹部第一次喊停，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关于泷岛死而复生的事。
　　首先，死而复生这件事是可以做到的。
　　其次，关于死者复生之后，有两个不确定的可能性：其一，是死去的人原原本本地活了过来；其二，某种另外的存在代替死去的人，以相同的躯壳活下来。
　　蝴蝶认为泷岛的事是第二种状况，她现在还不知道泷岛身体已经复原的事，那么还有别的表象让她这样认为。
　　确实，迹部本身也有这样的疑惑。他很难想象泷岛这样的人会因为校园暴力的欺凌而自杀，但在不知道此前事件的前提下，他一直认为那是经历过死亡的人为了保护自己，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这虽然可以解释她改变的原因，但无法解释她所拥有的那些知识。
　　如果现在活在泷岛身体里的是别的东西，那么就都能说通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蝴蝶忍说的是真的。
　　如果泷岛确实没死呢？
　　既然连死而复生都是有可能的，那么经历过生死徘徊的泷岛，通过某种途径得知那些知识不也是有可能的吗？
　　说到底，虽然自己并不能保证，现在的泷岛就是半年前自尽的泷岛优本人，但蝴蝶忍同样无法保证现在的泷岛不是泷岛本人。
　　更何况，无论泷岛是什么人，她为了保护冰帝的学生，为了保护自己所做的那些事，都是真实的，不是吗？如果她袖手旁观，冰帝……不，这个城市会蒙受比现在惨重得多的损失。就连自己现在能否坐在这里与蝴蝶医生谈论她的事，都是未知数。

　　“我知道了，抱歉。请你继续。”
　　迹部抬眼看向忍，语气恢复平静从容。

　　直到此时，忍方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意外于他的知情，也意外于他的坚持。
　　但除此之外，忍没有对迹部投注更多私人的评判与感情。她继续讲述能够透露给迹部的内容。
　　她相信以迹部家族的能力，方才迹部所说的那句绝非威胁。但是现在，泷岛的危险性评估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而且关于她的一级警戒也没有解除。这类人的危险之处就在于，哪怕只有孤身一人，也能为整个世界带来毁灭。
　　哪怕泷岛只有0.1%的可能性是，蝴蝶忍也不敢去赌那99.9%。

　　蝴蝶忍作为专业人士，她所知晓的泷岛的事，远比迹部要多。
　　去年十月十日，有两件令东京震动的事件。一是名门高校女学生因校园欺凌而跳楼自尽，二是教堂意外失火、导致十三名信众葬身火海。
　　毫无关系的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却一致到分钟的等级。
　　忍所在的组织判断这两件事有关联，背后有一个邪/教组织在运作。
　　在教堂的火灾中去世的十三个死于意外的信徒，是那天晚上让东京陷入黑暗的元凶。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到现在也没能搞清楚。尽管大火销毁太多痕迹，但现场依旧能看出召唤魔法的痕迹。
　　召唤失败了吗？如果失败了，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
　　可是……如果召唤成功了。如果成功了的话，他们召唤出了什么？一般来说，这种规模的召唤，一定会立刻就在现实世界中有所反应。
　　但那天没有任何可疑的引起轰动的信息，除了泷岛。

　　是的，除了泷岛。

　　泷岛又碰巧死而复生——
　　虽然很不合理，但也可以这样推测，他们成功召唤的生物，就是此刻活在泷岛优身体里的东西。
　　这个结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但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尽管从各个方面都查不到泷岛与那十三人的联系，但最终他们还是对泷岛进行“三级警戒”。即在当事人未察觉的情况下监视其行为三个月。如果没有异常，就警戒解除，皆大欢喜。
　　结局自然没能皆大欢喜。
　　执行这个任务的五人，非死即疯。当然，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故，同样与泷岛没有任何联系，只能被判断为意外。
　　但连续五个人都在执行泷岛相关的任务时出现意外——
　　必然出现的意外虽然还是意外，但绝对不是可以置之不理的程度。
　　在这种状况下，忍所在的组织对泷岛的监视变为无接触的信息追踪。也就是严密版本的“四级警戒”，不对当事人及其相关的人员进行监视，而是监视当事人的社交网络、消费与生活轨迹。
　　警戒等级下降之后，负责人没有再出现意外。泷岛的生活也许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与母亲一起生活，学习、赚钱、复健，就像一个普通地不能更普通的高中生。
　　随后，当事人——也就是泷岛优返校了。
　　返校之初，一切正常。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泷岛开始频繁地遭遇“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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