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失落战记

　　输液架顶端悬挂药水的地方被非常人性化地做成向下弯折，如果是挂钩向上弯折，竖起的顶端大概就要戳到冲过来的女人的眼睛里。
　　那女人显然没想到泷岛看着是年轻秀气的小学生下手却这么狠，她想回头也来不及，眼眶直接撞上金属架圆润的弧度。吃痛的瞬间她倒在地上拿双手去捂自己的眼睛，手上锐利的手术刀在额头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骤然目睹此景的泷岛也还是愣了一下。在她愣神的片刻，寡言的医护人员从外头冲进来。她身形娇小，但行动迅捷，先是夺走女人手中的手术刀远远丢开，然后动用关节技把女人摁在地上。
　　动作娴熟一气呵成，比起护士，更像久经锻炼的战士。
　　泷岛松了口气，她丢掉手中的输液架，靠着床沿喘息起来。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先前可以忽略的疲惫酸涩疼痛一齐涌出，泷岛甚至看到了眼前旋转飞驰的小星星。
　　保安姗姗来迟。

　　女人被控制住之后香奈乎走向泷岛。她轻松地将泷岛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视线扫过泷岛手背上溢出血珠的伤口，肩上浸透绷带与衣服的红色痕迹，面不改色摁响床头的铃声。泷岛看着她胸前的铭牌，上面写着栗花落香奈乎。
　　很特别的名字……泷岛闭上眼睛。
　　发疯的女人被保安拖着离开了病房，至于会被带到哪里泷岛无从得知。香奈乎没有解释，泷岛也没有去问。
　　香奈乎关上门，把看热闹的视线都遮蔽在外。
　　“谢谢你。”
　　香奈乎闻言看向病床上的泷岛，女孩子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容很平静，看不出才被袭击过的痕迹。
　　香奈乎收回视线，依旧没有说话。她沉默地开始打扫病房。地上一片狼藉，铺在地板上的被子沾着血迹和洒落出来的药剂，病房角落地上还有沾血的手术刀。她面不改色，似乎刚刚发生在这里的并非一起杀人未遂的事件，而是有人不小心弄撒了一杯水。
　　将病房内部打扫完毕之后，香奈乎抱着被弄砸的被子走出病房，走廊门口已经没有好事之徒，但也无人留守。
　　香奈乎在门口停下脚步。
　　她等的人很快就小跑着过来，神崎上气不接下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香奈乎握着手腕拉进病房中。
　　等神崎走进来，香奈乎撤回手抱住方才单手险些没抱拢的被单。她定定看了神崎一眼，转身走出病房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神崎：“……？”
　　摸不着头脑的神崎只好看向病床上的泷岛，目力所及的病房被收拾地很干净，看不出方才是多么危险混乱的状况。只是泷岛作为当事人，她的身上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迹。
　　手背上原本是输液针扎进去的地方满是血痕，肩膀上开裂伤口溢出的鲜血都快浸湿最外层的病号服。安静的病患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不用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猜出是不太轻松的对峙。
　　尽管伤口裂开，手背上也一塌糊涂，但病床上的女孩子只是抿着唇，没有抱怨没有哭嚎，甚至对一言不发的香奈乎和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有任何微词。
　　尽管知道这是个危险的家伙，但神崎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
　　“你放心吧，我会在这里保护你。香奈乎去给你拿新的被子和床单了，蝴蝶大人刚刚在问诊，她忙完马上就会过来为你处理。”
　　女孩子的声音清越，尽管是面对这样的残局安慰人时也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泷岛默默在心中将她之前有些气急败坏的傲慢提问一笔勾销，虚弱的声音压不住疼痛的颤抖：“谢谢你。”
　　干嘛跟她道谢啊……明明就是医院这边的工作没做好才害她这样不是吗？结果不仅不生气没有迁怒于她这个在医院的工作人员，反而还跟她道谢。这不就更让自己态度差的自己像坏人一样了吗？神崎抿起唇有些忿忿地看了泷岛一眼，半晌才说道：“伤口是不是很痛啊？”
　　“你问哪里的伤口？”泷岛问道。
　　“……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啦！”神崎无力地说道。
　　“手上还好。”泷岛说道。
　　神崎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手上还好那就是肩膀不太好……她有些幽怨地看了泷岛一眼，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绕着弯弯说话，直说会怎样啦……虽然满心疲惫，不过比起自己向来沉默到惜字如金，就连做决策都要靠抛硬币来决定的同伴，泷岛已经可以说是十分配合了。

　　香奈乎很快就拿着干净的床单和被子过来。她把柔软的织物放在椅子上，眼神明示神崎将病床上的泷岛抱起来，她要换新的床单。
　　神崎虽然在一通手忙脚乱的比划猜测后理解了香奈乎的意思，但要抱起肩膀重伤的泷岛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心里发虚。如果她抱的姿势不正确，必然会让泷岛的痛苦加剧。这是作为护士的职责与工作，但如果要做的事只是加剧病人的痛苦……神崎犹豫起来。
　　神崎迟迟没有回应，香奈乎露出困惑的神情。望着同伴波澜不惊的双眼，神崎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羞愧。就在她打算硬着头皮上前时，泷岛轻声说道：“把我放在椅子上就好，一直抱着也很累。”
　　香奈乎没有出声，似乎并不认可这个提议。
　　神崎的“不是因为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泷岛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是说我会累。”
　　确实，被人抱着也会有诸多不便。像她现在这样，如果感到哪里不舒服想要活动身体也是常有的事。被人抱在怀中时难免会觉得紧张，绷紧身体，而且也不能自由活动。
　　香奈乎不再犹豫，她把椅子上的床单被子抱起来站到一边，神崎上前，将远比想象中要轻的女孩子抱起来。
　　在把女孩子从病床移动到椅子上的过程中，怀中的病人一动不动，顺从她的姿势单手搂着她的肩膀方便她用力。就算神崎已经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动作挤到她受伤的肩膀，但女孩子也只是皱了皱眉，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谢谢。”
　　在把人放到椅子上时理所当然收到了道谢。
　　神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帮忙铺床：“这是我们的工作啦！不值得你这样道谢。”
　　听到这话的女孩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香奈乎看到有神崎在做这件事，放下手中的被单一角，转身离开病房。神崎也没有问她去做什么，一副习惯她独来独往的样子。

　　将泷岛放回床上后，香奈乎推着装满医疗器具用品的推车回到病房，在她身后，是笑容柔婉宁静的蝴蝶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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