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失落战记

　　迹部在学生会大楼有一间休息室，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学生会会长的休息室。冰帝学生会在学生自治上拥有相当的权力，会长本人更是被认为劳苦功高，在校内有一间私人休息室已是多年传统。
　　每任会长接手休息室时，大多会对休息室做一番装修调整。
　　听说迹部大人把休息室装修地非常华丽，台阶上铺满玫瑰，休息室里还有一整面路易十四玫瑰墙。
　　“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叫阿布罗狄。”泷岛看向眉飞色舞的日向，“而且他死了。”
　　“……那只是漫画而已吧！”日向愤愤说道。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也许只是某个人梦境里的一个泡泡。”泷岛看向沉没的太阳，忽地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些流言并不可信。”
　　“喔？你是说你自己吗？”日向很不满泷岛“诅咒”迹部，神色冷淡。
　　“上次那个玫瑰温室……”泷岛斟酌着字句，“当时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我一直没机会问——为什么里面种的全是月季花？”
　　当然，在惨绝人寰的小鼠灭杀计划中，那个温室里的月季花也已经都死没了。四位园丁全部转岗，在冰帝其他地方继续做园丁。但温室似乎要被拆了，校方有意在那里建一栋新的实验楼。
　　日向震惊地看着泷岛：“不是吧？里面种的真是月季花吗？”
　　如果是月季的话就不可能是迹部大人在背后安排的了……但除了迹部大人，还会有谁如此阔绰在学校里专门用一个温室来种自己喜欢的花呢？

　　两人没有等很久，忍足从运动场的方向走过来。
　　他穿着白色的春季校服衬衫，最上方的扣子没有扣，袖子挽过手腕的位置，手腕肌肉线条流畅利落，充满美感。
　　年少焕然。
　　也难怪日向会动心。

　　走到两人面前时，忍足歉意说道：“久等了。”
　　日向本来想说不久，但忍足的视线只是从她身上掠过便落在泷岛身上。
　　泷岛等了片刻，见日向不作答，便颔首道：“没关系，我们走吧。”
　　忍足闻言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两人往学生会大厦的方向走。他将泷岛的迟疑看在眼里，失笑问道：“怎么了吗？”
　　“我有事想和你谈。”泷岛说道。
　　“是约会吗？”忍足侧过脸看向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泷岛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
　　本来喜欢的男孩子对自己视若无睹，还在自己面前和另一个女孩子说这种暧昧的玩笑，日向总觉得自己应该上心嫉妒，但只要想到对方是泷岛，日向就莫名无法生气。
　　日向觉得自己对忍足的钦慕和爱恋是不一样的，她从来没有幻想自己和忍足在一起。在她心里，没有人能配得上忍足。
　　直到泷岛回来。
　　忍足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事情谈完之后，我送你回家吧。”
　　泷岛没有立刻回答，这几天一直是日向送她回去。如果她撇下日向，让忍足送自己回去，日向难免会多想。泷岛并不在乎因此影响她与日向之间的气氛，她只是不喜欢做故意伤害别人感情的事。这段时间的日向很乖巧，她需要这样一个听话的护理。
　　倒是日向，轻快地接话道：“那就多谢忍足大人了，今天总算可以早些回家休息了。”
　　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了。

　　学生会长的休息室在顶楼。学校里的建筑一般都不会太高，学生会所在的大厦也没有电梯。
　　最近泷岛去学校都是日向把她背到教室，再去楼下取她的轮椅。练习柔道的地方在一楼，所以泷岛可以放心大胆把她往死里打磨。
　　现在三人在大厦楼梯入口，忍足和日向不约而同看向轮椅上的泷岛。
　　日向倒是想背泷岛上去，但实在是有心无力。她无助地看向一路沉默的泷岛，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能拜托忍足学长背我上去吗。”泷岛问道。
　　忍足怕她尴尬，没有多说其他。他点点头，在泷岛身前半蹲下来。日向扶着泷岛趴到忍足背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娴熟地收起泷岛的轮椅，拎起来跟在两人身后。

　　背上的女孩子比想象中还要轻，撑在他肩上的手力气也很小。她没有用香水，盈入鼻息的是纯粹的少女气息。他仿佛背着一团云而不是背着一个女孩子，忍足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还是被迫的那种。
　　这个时间离开学生会的人不少，多数都是在学生会忙了一下午现在乘着夜色还没完全降临归家的学生。
　　到顶楼时，日向重新支开轮椅，忍足轻轻将泷岛放回去。
　　“你又要出名了。”忍足叹息说道，有点调侃也有点担忧。
　　“我一直都很有名。”泷岛不假思索回道。
　　忍足笑了笑，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似乎也谈论过这个话题。现在距离那时也不过三个星期的时间，却遥远地有点不真实。
　　“太出名也不好。”忍足说道，这件事传到景香耳朵里还不知道她要怎样呢。
　　“优秀不会被低调掩盖。”泷岛泰然自若。
　　忍足没忍住又笑了：“你说得对。”

　　说话间就到了休息室。
　　附近没有玫瑰台阶，里面也没有一整面玫瑰墙，就连植物装饰都是质朴无华已过花期的兰草。大方端雅，与华丽的迹部很相衬。
　　上次见到忍足与迹部时，日向只能站着。这次她有了一个单人沙发的座位，泷岛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她自己转到茶几对面，看向坐到一起的迹部与忍足。
　　“温室已经处理好了。”学生会权力再大也不过是在学生自治的范畴。为了处理温室的事，迹部做了许多工作。他对这些只字未提，只是看着泷岛：“我想知道真相。”
　　泷岛默然一刻，说道：“真相你不是早已清楚吗？”
　　迹部景香与魔女搭上线，试图用人面鼠杀她。
　　“那些老鼠是怎么回事？”迹部问道。这些天他空闲时翻阅了所有的鼠类资料，咨询过许多专家，没有人见过长着人脸的老鼠，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地球上存在这种生物。
　　……尽是问些危险的事情啊。泷岛抬眼看他：“如果我说不知道这些更安全，你会放弃调查吗？”
　　“你知道我的回答。”迹部说道。
　　如果他会放弃就不会找到自己。

　　泷岛看了眼忍足和日向：“你们呢？”
　　“知道的多一点也没坏处。”忍足微微笑道。
　　“如果我说，知道的越多，就离人类这一概念越远，你们还要知道吗？”泷岛说着看向迹部，“就算如此你也不愿意放弃调查吗？”
　　女孩子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并不难懂，却又让人困惑，同时还有点怵人。
　　“什么意思？”日向试探着问道。
　　泷岛俯身在茶几上用手指画了一条线：“假设线的两边是两个世界的话，生活在这边世界的是生物。”泷岛指着线的上面说道，她没有去看三人的表情，细长的手指移到线下一边，语气平淡说道：“生活在这一边的，则是怪物。”
　　泷岛直起身，视线仍落在空无一物也看不出线痕的茶几上：“拥有越多关于另一边的知识，就会越接近另一边的世界。一旦变成怪物，就再也变不回人类了。”
　　“这两个世界，并不像我现在所说的一般，泾渭分明。我们和他们，生活的物理世界是相同的。”
　　“人类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变为怪物，而身边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休息室里变得很安静。

　　泷岛没有催促他们立刻做出决定，她好像在看墙壁，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那双眼就像暴风雨即将袭来的天空，深邃辽阔，空旷地有些孤独。
　　日向迟疑地问道：“那你呢？”
　　你是生物，还是怪物？
　　泷岛的视线聚焦在日向脸上，她笑了笑，清丽如同细雨浇洗过的绿竹。
　　“我不知道。”泷岛诚实说道。回来之后还没时间做心理评估，但总觉得没什么用。生物与怪物之间的界限是如此暧昧模糊……她脸上闪过一丝怅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要听。”日向最先做出决定。
　　忍足和迹部对视一眼，并无异议。

　　泷岛本能地想再劝阻他们，不过她以前不是做这个的。泷岛本来也不擅长用语言让人回心转意，她看了三人片刻，轻声说道：“你们还可以再后悔一次。”
　　无人应声。
　　泷岛的视线依次从日向、忍足和迹部脸上扫过，她敛下眼睫，开始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事。
　　人面鼠很明显属于之前说的怪物的范畴，它们并不是自然繁衍的种族，而是以死去的邪、教信徒作为素体，通过某种邪恶的魔法变成。
　　人面鼠仍保留有邪/教信徒狂热的信仰，某种程度上还有智慧和意志。他们不会自然死亡，是不死的怪物。人面鼠很少单独行动，它们一般侍奉将它们变成这副模样的主人。通常来说都是魔女——
　　这次温室里出现的人面鼠，并不是真正的或者说完全的人面鼠，大概是以老鼠本身作为素体创造出来的邪恶产物。虽然只是拙劣的仿品，但依靠数量，还是能做一些事的。

　　至于魔女，简单来说，可以认为她们是拥有狂热信仰邪恶魔法与不可告人秘密的生物。以及魔女不一定是女性……魔女只是一种代称，男性也可能是魔女。
　　泷岛不想在狂信徒与魔女的话题上聊更多，这很容易牵扯到更深邃更根源的信息。三人的注意力一度跑偏到男性魔女这一点上，不过迹部和忍足都看得出泷岛有所保留。
　　魔女是老生常谈的论调，人面鼠虽然可怖，但对于把人变成老鼠的说法，迹部和日向都有些怀疑。
　　唯有忍足，见过猎犬的他，对泷岛所说的匪夷所思的内容深信不疑。

　　“你打算怎么做？”迹部将所谓魔女与人面鼠的事都丢在一边，问出比较现实的问题。
　　“如果有人要杀你并差一点得手，失败之后锲而不舍，你会怎么做呢？”
　　泷岛眼睫低垂，给人一种冷淡的疏离感。她的语气平缓宁静，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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