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不可以一辈子

　　27、一座城市

　　夜色阑珊，梁骁坐在酒店的窗前眺望这座城市，这座无数人逐梦的城市，他在少年时却努力离开的城市。34年的光阴，他无数次的离开又归来，他思念过家却不曾思念过这座城。如今，这座城里的万家灯火他竟有些不舍，因为有一盏灯下有着她的倩影；再归来，他想要这座城里有扇窗闪耀着他和她的家庭温暖。

　　“我爱你，北京！”理智的梁骁对着寂静的秋夜呼喊。爱上一座城，因为城里有这个人，能够与爱的人在一起，光阴的飞逝都变得美好，即便粗茶淡饭，修篱种田。

　　挥别父母，暮秋再一次踏上征程，人生路漫漫，她如夸父追日般拼命向前，她明白，作为女人必须要有自己过好日子的能力，要有别人拿不走的东西。

　　飞机沿着跑道由慢变快，悬窗外的事物迅速后退，直至消失，视线越过一幢幢的高楼大厦，触及蓝天白云，还有天边的未知。这就是翱翔的感觉，跟从前任何一次乘机都不同的是，这次身边坐着他，梁骁着便装，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不知是不是梦里有艰巨的任务，暮秋几欲伸手去抚平那一道道沟壑，可到底是没有那勇气。之前她犹豫过，试图求得一句天荒地老的誓言，因为可预知的分离，她不敢接纳这倾心的相遇。待迷雾散尽，终敢启程，穿过种满新茶和相思的山径，发现她和梁骁感情的前路是经由芒草凄凄的破壁，直向顶峰。在这多雾的转角，暮秋觉得自己就如那唐诗中几千年来弹着箜篌的少女，在开满玉兰的树下次次别离，在温暖的春夜里苦吟古相思曲。

　　也许是感觉到了暮秋那眷恋的目光，昏昏欲睡的梁骁，睁开双眼，看着有人红着脸躲避，轻轻一笑，从座位下拖出背包，拿出U型枕和耳塞，小心翼翼地给心上人佩戴好，再盖上薄毯，“睡吧，好几个小时呢，我一直都在的。”

　　温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暮秋慢慢闭上眼睛，似乎看见蔚蓝的海水漫上来，漫过自己的感情沙滩，洒下满天星斗，海水卷着青春退去，山依旧树依旧，脚下星光熠熠的沙滩依旧。野百合绽放山谷尚且期盼春天，既然不能化作月桂树逃过那夜夜的思念，何不把这相遇，这感情还有漫长婚姻生活中的别离化作一首情诗，再缓缓老去呢？悬窗外落日余晖染红了恋人的侧脸，暮秋轻轻偏头靠过去，一只粗糙却有力的大手从毯子下伸过来，紧紧握住自己的纤纤玉手，安心地让人觉得发动机的轰鸣声就似那儿时母亲嘴里的摇篮曲，点缀了机舱的傍晚。

　　冗长的飞行终于以平安落地宣告结束，踏出舱门的那一刻，梁骁努力控制几乎要欢呼雀跃的自己，生活终于只有他和他的暮秋两人了，迫不及待地期待未来朝夕相处的二人生活。梁骁脸上不自觉浮现的笑意，随着海风轻抚暮秋的的脸庞。一辆白色的宝马X5在面前停下，一个瘦高个的男司机下来从暮秋手里提过行李，同时跟梁骁打招呼。

　　“这是你的？”梁骁有点惊讶，暮秋点点头。梁骁家的人也是都配司机的，但见暮秋不到30岁司机，好车一应俱全，还是有点回不过神，突然有种阴盛阳衰的感觉从心间划过。

　　近一个小时左右，车停在了一栋两层的欧式小别墅门口，“到了，下车吧！”

　　“目前所看到的物质情况，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啊，小秋同志。”梁骁发自肺腑感慨。

　　暮秋低头笑笑说：“房子是公司的，给我免费住而已，你相看偏了。”

　　说着，二人拖着行李，前后依次进入房内，简约的北欧风格，被暮秋用明艳的室内装饰中和了装修的冷淡气息。梁骁边走边看，餐边柜里放满了各式茶叶，梁骁以为她是个喝红酒和咖啡的姑娘，让他有点意外。转身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墙面是奶茶色，从楼梯口开始一路向上，挂着暮秋从出生到现在每个重要时刻的照片，“有时间给我讲讲这些照片上的故事，我的小娘子。”

　　不出所料，暮秋满脸红霞的扭头，瞪梁骁。

　　“慢慢习惯！”梁骁甚是得意。

　　二楼楼梯口，通透的玻璃隔断，里面一大排书柜，书籍琳琅满目，看上去极舒适的办公椅上面挂着一件深蓝色格纹披肩，旁边软榻上搁着果绿色的靠垫，书桌上放着一个暖橙色熊掌型的鼠标垫，环视一周，严肃的书房被暮秋用明快的颜色，日系可爱的小细节调和得温暖无比。

　　“以后有女儿了，就让暮秋教她画画，长大后也能如此妙笔生花。”梁骁不由得规划起婚后生活。

　　暮秋把梁骁带到他的房间，进行简单介绍后说：“那你先收拾下，中午去旁边商场吃日料，然后——”

　　“不是按习惯，你的同事和朋友们今天应该欢迎你吗？”梁骁胜券在握地问道。

　　“情报挺准啊，不过马失前蹄，今天欢迎我回来是在晚上，夜店，你要一起吗，一身正气的，梁少校？”暮秋一双凤眼，微微翘起，眼光上瞟，挑衅意味十足。

　　“为何不呢，是时候把你未婚夫介绍给大家了。”梁骁开始收拾行李。

　　嘴上没讨到好的暮秋讪讪地向自己房间走去。

　　梁骁发挥在部队的优良传统，三下五除二把内务和自己都整理好了，已经在楼梯上徘徊了40多分钟了，暮秋才一身碎花吊带裙翩然走来。清新风的暮秋让梁骁眼前一亮，指了指墙上挨着的几张照片说，“你好像很喜欢穿前面有熊的衣服。”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暮秋点点头，“那个时候上大学，流行可爱学院风。”

　　“你不穿有熊的，也很可爱学院，天生丽质。”梁骁调侃道。

　　“是吗，那我的夫君长8岁，岂不是老牛吃嫩草。”说完挽着梁骁的胳膊向门外走去。

　　尽管被称为老牛，但是那亲昵地一挽手，那一声夫君让梁骁心花怒放。

　　“Beverly，你回来拉？天气预报说雨季快到了，我等下过来帮你看看你楼上的阳光房，免得又漏雨。”遛狗回来的熟人加邻居说道。

　　“谢谢你，levin，我未婚夫来了，他可以搞定的。”说着开始介绍二位互相认识。

　　寒暄后，梁骁主动牵起暮秋的手：“看来我的敌人不少啊，暮秋小姐。”

　　“哼，之前你给我加训的所有苦和累，我现在要循序渐进地，变本加厉地还给你了。”暮秋做出一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样子。

　　“为夫且等着，娘子！”一句京剧唱腔，字正腔圆，让暮秋震惊不已。

　　日料确实不适合梁骁这种糙汉子，分量少，不实用，但是看暮秋吃相优雅，梁骁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和自己在部队的吃饭习惯形成鲜明对比，着实难受。看着对面的人，举手投足间都透出浓浓的不习惯，暮秋得意地埋头低笑。

　　买单时，梁骁如释重负，暮秋恶作剧般故意问道：“梁骁哥是担心我让你买单吗，看我拿卡给服务员，你可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呢。”

　　凝望着那双凤眼眼底的俏皮，梁骁故作严肃地说:“你的不也是我的吗，不存在的！”随后哈哈大笑。

　　饭后，梁骁在暮秋地带领下来到了负一层的一家宠物商店，见暮秋径直朝最里面的猫笼走去，梁骁疾步跟上说：“你要买猫？小心抓伤你，这家店有没有证，他们家的宠物有没有证，健不健康？”

　　看着瞬间化身为朝阳大妈的梁骁，暮秋抓着挎包带，耸耸肩说：“那是我的猫，我回国寄养在这里的。而且这家不是宠物店是宠物医院，知名度不亚于你们军区总医院。”

　　“你这比喻怎么这么寒碜呢。”说着梁骁不断点头逗弄着趴在暮秋肩上的棕色花背猫咪。

　　见梁骁逗得挺起劲的，暮秋索性转过身，让猫咪和梁骁面对面，嘴里哄道：“candy，这是咱们的新朋友，叫梁骁，你叫他梁骁哥就好。给他萌一个，没见识的，还没见过咱苏格兰折耳猫呢。”

　　话音未落，candy喵得一声冲着梁骁的手指咬去，“嘿嘿，好家伙，真是猫如其人啊，都是牙尖嘴利的主，你俩第一次见我都是这样的，不遗余力地炸毛。”

　　看着梁骁如此，暮秋在心里嘀咕，怎么突然觉得他有了烟火气，可爱多了。

　　收拾完猫咪，暮秋在梁骁的一再要求下，和他一起搭乘时光列车，沿着照片墙的轨道驶向曾经。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个在摇篮里酣然入睡的奶娃娃，已到了为人母的年纪，愿与她相携一生的是当年那个趴在摇篮边吓唬她为乐的混小子。他们早早相遇，却在曾经错过，幸而打盹的月老及时醒来赋予他们难得的现在，不善言辞的梁骁，忍不住畅想未来某个惬意的午后，慵懒的猫窝在暮秋怀里打着鼾，他轻轻地抚过暮秋爬满皱纹的脸，告诉暮秋现在很满足很快乐。正所谓人生，便是取决于遇见了谁。那些痛苦和幸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愿意与暮秋现在手牵着手，一起走向未来得盛大死亡。
　　席地而坐的两人，聊完发现已是夜幕降临时，是时候去赴约了。暮秋拉开车门爬上去。真的是爬上去，X5的个头不输梁骁的车，尽管暮秋身高也是165，但毕竟是南方女子，身形柔媚，此情此景让梁骁忍俊不禁，走过去把暮秋抱下来放到副驾驶，自己坐进驾驶室。

　　“不知道你小小只，为啥买这么大一个车。”梁骁依然沉浸在那个滑稽的场面里，笑声明显。

　　“大才有气势嘛，而且欧美车比日韩车结实啊，这样我一个人在路上就不怕人欺负拉，有危险也跑得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激起某人强烈的保护欲，这些年背井离乡她定是过得很不容易，买个车都想着怎么保护自己，梁骁不免怜惜道，“那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你养我啊？”暮秋答得很自然。

　　“好啊，老公养老婆天经地义。”梁骁更是自然。暮秋觉得军装和部队有魔力，脱离这个魔咒之后，万能的梁骁实际就是个混不吝。

　　“少校夫人，导航，我们出发咯！”梁骁一脚油门，宝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惹得两人在车里开怀大笑。

　　华灯初上的异国他乡别具风情，鳞次栉比的高楼不断后退，回忆仍在暮秋的脑海里徘徊，来这座城市8年了，从未想过就此别过，而此时车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和车窗倒影里那个专注开车的人，另暮秋开始思考不只有她独自一人的未来。认识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知识达到什么样的层阶，就是瞩望什么样的未来。爱上一个人可以爱上一座城，爱上一座城可以爱上一种生活方式，爱上一种生活方式可以爱上一种人生道路，爱上一种人生道路可以成就一种人生梦想。好好牵一个人的手，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

　　张爱玲说：爱上一个人，爱恨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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