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楼

作者:会跑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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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万户千门皆寂寂,月中清露点衣衫。


      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个人把酒言欢不觉已过丑时,四更天了。
      “咯吱咯吱”就看从南边安邑坊方向急匆匆,风风火火地颠来一顶绛紫色八抬大轿,后面是一串的仪仗,开道锣是不用敲了,深更半夜街上一个行人也看不到。
      轿旁跟班的在马上督促着,“哥几个再快些,皇上在宫里正等着呢。”队伍一遛风地向北边大明宫建福门跑去。
      “这是谁呀?这么早就上朝了。”大虔晃好奇地问着段成式。
      成式往南望了望,摇着头回复他:“这个时辰上什么朝。嗯,从那个方向来,这么早被皇上召见,如此心急如焚地进宫,八成是李德裕李相爷。这宰相当得连好好睡觉都不能,劳心费神的。不过,李德裕倒是个大能人,李家三代为相,李栖筠、李吉甫、李德裕,一代更比一代强。他早年以门荫入仕,在秘书省任校书郎。”
      讲到这校书郎他笑了,冲李商隐对视着,“商隐老弟,李相爷也是从校书郎做起的,后来调至浙西观察使任上,果断废除境内祀典以外的祠庙和私邑山房千余所,有当年狄公的遗风,人送外号李大扒。并谏止敬宗得以取消浙西进奉银器和缭绫的重赋,又在担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期间,李相爷以世人罕有的见识与魄力,竭力消除边患,开发养民,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致使二边浸惧,南诏请还所俘掠四千人,吐蕃维州将悉怛谋以城降,执政功勋卓著,文饶之才威震天下。”
      商隐赞同道:“段兄,你说的不错,李相爷执政可比那牛党强百倍!牛党执政,无所作为,国势日弱。还妒贤忌能,惯用釜底抽薪之伎俩,就拿你刚才提到的吐蕃维州将悉怛谋以城降之事为例,当时的宰相是牛僧孺,他居中沮其功,命令返还悉怛谋于吐蕃,以所谓的诚信履行盟约,用牺牲悉怛谋达到一箭双雕的卑鄙目的。”
      老头子贾岛插话说出不同的看法,“可我却听说,李德裕虽志向宏大,但气度狭小。貌似宽厚,内心猥琐,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依附门阀,蔑视科举。是一个急功近利,狡诈刻薄之人。”
      李商隐忍不住乐了,不无感慨地说:“说得这么可怕,真是一无是处啦!这些是牛党讲的吧?要不就是革新中受到冲击的官吏散布的诋毁诽谤。人常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况身在风口浪尖上的宰相呢,总比那些对宦官们趋炎附会,对藩镇大吏姑息迁就,对同僚拉帮结伙,对儒生吹捧浮华的牛僧孺、李宗闵之流要好得多。”
      他压低了声音说,“诸位,你们都知道前任宰相李珏和杨嗣复吧,如果没有李相爷,他们两个现在恐怕只是冰冷墓碑上的几个字了。文宗病危时,密旨宦官枢密使刘弘逸与宰相李珏奉陈王成美为太子,但是他们拗不过兵权在握的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大太监仇士良,将文宗五弟颍王李瀍立为皇太弟,从十六宅迎入宫中并柩前即位。如今皇上对此李珏、杨嗣复常有微词,登基后本来已经下令将李、杨二人处死,但在杜悰的及时联络下,李德裕带着崔郸、陈夷行、崔珙一同进宫力保,在李相爷的强烈请求下,才赦免了他们的性命。你们说,李德裕能是个狡诈刻薄之人吗?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当年李相爷接任淮南节度使时,上一任正是惯以博学多闻、清正廉洁、淡泊名利、清德可服人的牛僧孺,可这位清流名士却做了些什么?和手下张鹭设奸计使绊子,想陷害李公,承蒙文宗皇帝英明,才未被暗算,此等行径让世人耻笑。”
      贾岛也释怀道:“李老弟说得确有道理,这样看来李德裕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喽。”
      “当然不是,李相爷严于利己,秉公执法,讲信重义,不饮酒不纵欢。他因为年青时喜欢上了奴婢,这辈子未立正室。后来在浙西润州取了小妾徐盼,没几年就韶年病逝了。身边只有出身卑微的爱妾刘致柔,两人却是情投意合,相濡以沫,长相厮守,此后李德裕便誓不纳妾了。故被那些轻薄之徒调侃其性情枯竭,内室呆板,后房无声色娱。”段成式进一步证实着李德裕的为人。
      老头子听他俩的述说也改变了最初的看法,由鄙视转为了佩服,“按照段老弟的说法,我还真是道听途说啦。虽说老夫曾是个出家人,也不善帷幔中事,可我觉得李公的情操道德堪称世人楷模。”

      已交五更三筹,天快亮了,可也是夜里最阴冷的时候,谯楼上响起解禁的鼓声。
      “吱吱呀呀”从摊子前面不远处传出崇仁坊开坊门的声音,五个人影从坊门内走出来,均是出家人打扮,精神抖擞地谈笑着。
      刚好行至摊桌前,其中一位矮胖子青年突然示意要小解,急急地跑向角落里,另四人只得停下来等他。
      “圆仁师兄,惟晓的病怎么不见好呢?不是刚刚如厕吗?这又来尿了。”和尚中一位约七尺高,肉墩墩,粗眉大眼的青年问道。
      另一位比他身挺略高些,匀称俊朗的中年人回答说:“阿弥陀佛,也吃了不少汤药,可就是不见起色,尿频尿急尿不尽。圆载师弟,你此次回天台山,如若寻得好的方子,请马上告诉我,我好给他抓紧治疗,别延误了回国的日期。”
      “师兄,你们马上就要回日本国吗?”青年和尚接着问。
      中年和尚答道:“是呀。我已修状进功德使请求归国了,正等待批复。自我九岁在下野国都贺郡大慈寺鉴真和尚之三传弟子广智师父处落发,十五岁入比叡山一乘止观院最澄大师门下,勤学苦修追随师父左右,以‘遮那业’得度,直至二十年前大师圆寂,始终以弘传密教和天台教义为己任。尤其是天皇赐寺名延历寺,同意了师父生前提出的在比叡山设立大乘圆顿戒坛的请求以来,贫僧义无反顾地担任起教授师,开坛弘法,扬我佛慈悲。此次西来,是由师兄义真和尚推荐,山上众僧拥戴,获选入唐请益。目的是为未决天台教义三十条,请求唐朝高僧决释,本意要去天台山国清寺巡礼求法,可未获允许。才托付与你前去求询,并呈上延历寺首座义真师兄敬献的袈裟一件。后来历尽艰辛躲躲藏藏,由登州上五台山求法,参谒名僧志远大师,又到长安得功德使牒状,准权寄住这崇仁坊资圣寺。从元政受金刚界大法,就义真习胎藏并苏悉地法,从法全受胎藏,复从南天竺宝月习悉昙,游历两街求法进修,才结下硕果累累。现每夜常梦到平安京(京都)岚山上那粉红的樱花雨,思乡之情日增。三年前我们五人,你、我、惟正、惟晓、丁雄万,还有三论请益僧常晓、法相请益僧戒明以及真言请益僧圆行,随第十八次遣唐使历经磨难渡海来唐,他们都已陆续回国,我们也该归去了,还有宏大的夙愿等着我们完成呢。”
      摊主捧着盘子送上刚做得的热囊,放于临桌盛情地邀请道:“圆仁师父,尝尝这热乎乎的馕吧。”
      和尚感激地道着谢,示意其他人先用,就这样彼此谦让着,一个劲地说:“哆嗦。““哆嗦。”“哆嗦。”
      “喝点醪醴就不哆嗦了,这天是有些凉啦。”老头子贾岛同情地招呼着,“来,过来喝一杯,出家人不容易,我原来也出过家,这份辛苦我懂!”
      叫做圆仁的日本和尚友好地合十致谢,亲热地问道:“阿弥陀佛,老人家也出家修行过吗?”
      “是啊,那是老早年的事了,也像师父刚才说的机缘巧合吧,骑驴撞见了一位贵人,我还俗了。可我堂弟无可上人还在青龙寺里孤守清灯呢,当和尚不易呀。你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阿弥陀佛,我们几个去灞桥广运潭,送我师弟圆载回天台山。”年纪稍长的出家人说明道。
      年轻和尚听提及他,也仿佛遇到了可亲近的人,礼貌地走到桌前道谢问好:“我哈腰锅砸你妈死!”
      老爷子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直盯着对方诧异地问:“你说爪子吗?”
      和尚也一愣,以为对方年纪大了没听清楚,再次重复道:“我哈腰锅砸你妈死。”
      贾岛这回瞪起了眼睛,没好气地大声训斥他,“龟儿子,这是怎么说的?我好心好意地邀请你们,你却出言不逊。告诉你,我的老母亲不劳你哈腰,她老人家早就过世了,更禁不起你哈腰拿锅砸。”
      同桌的几个年轻人听他俩的对话,忍俊不禁大笑不止。
      李商隐笑喷了,摆着手说:“老爷子,你有多少年没回中原了,人家那是问你早上好呢!你这次铨选一定要回来,要不就成老古董啦。”
      众人这么一说,弄得贾老爷子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哦,是问早上好啊,不是骂人话,你看看,我就说老窝在偏僻地方整天对着米粒,人不傻了才怪呢,可你们这日本话也实在是费解。好,小师父,我也哈腰,锅砸你妈死。”
      老爷子刚一哈腰,还没直起来,就听木屐踏踏跑过来一人,去嘘嘘的和尚大声喊道:“师父,他大姨妈。”他正好看见老爷子在鞠躬,马上也报以鞠躬还礼,恳切地说:“哭你一起挖!”
      这回贾老爷子可不干了,撅起胡子吼着,“都一边去,什么人啊?哪里来的?没一句人话,我大姨妈还没死呢,他也要给一起埋了。”
      段成式赶忙起身架住老头子,“贾老哥,行啦,行啦,快息怒。人家是说他解手回来了,并向你问好呢。”
      贾岛还不依不饶地嘟囔着,“我把你挖坑埋了!”
      温庭筠在旁边笑道:“还是在京城好啊,能学会几句外国话,以免闹出笑话来。老爷子,我们是比不了啊,叽里呱啦的,一句也听不懂。”

      “咯吱咯吱”慢悠悠地颠来一顶绛紫色八抬大轿,后面是一串的仪仗,开道锣是不用敲了,街上也看不到几个人。
      这队人马把这场不愉快给冲散了,人们的视线全都吸引过去。
      轿子走到摊子边,出人意料停了下来,随从翻鞍下马,麻利地撩起帘子,卸去横板。后杠的轿夫抬高横杆,轿里的官人探出头来。
      钻出来的是一位五十岁开外,面如朗月,气宇轩昂,三缕长髯飘于前胸,两目之间悬针纹深刻的老人。他身穿鸾衔长绶紫色绫罗袍衫,腰束金玉带,悬以十三銙,挂金鱼袋。
      李商隐不看则已,借着晨光看清后,大步走上前高声施礼道:“世伯,一向可好。小侄李商隐这厢有礼啦。”
      那官人也是没想到,打量片刻恍然醒悟,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哦,我当是谁?闹了半天,是义山啊。你不陪着晏媄在家里老实睡觉,这么早就出来喝酒啦!”
      李商隐手足无措地回答:“世伯,小侄遇到了几个朋友,谈得投机,不想错过了闭坊的时间。”
      “那么说,你都喝一个晚上了?海量啊!都是些什么朋友?让老夫我也认识认识。”
      商隐急忙逐一为其介绍,每提及各自的姓名时,官人都表现出惊喜之色,“义山啊,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太难得了,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通宵共饮不过分。”
      临桌的俊朗和尚起身上前施礼道:“阿弥陀佛,李相爷一向可好啊?”
      来人正是李德裕,老相爷很是惊奇,上下仔细打量着和尚问:“师父是日本国的僧人吧,你也认识我?”
      和尚恭敬地回禀他,“阿弥陀佛,李相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小僧是开成三年随遣唐使团渡海来大唐的,在扬州见过您,那时您还是淮南节度使呢。”
      李宰相豁然记起回应道:“对,我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你是那五百人中的一个,日本国天台宗的请益僧圆仁禅师吧?禅师不是随使团回国了,怎么在长安呢?”
      见和尚喜上眉梢,频频点头合十只说:“阿弥陀佛,一言难尽呀!”。
      李德裕见他有难言之隐,也不过分追问,对着名士鸿儒兴奋地开玩笑,“日本国来的高僧可确确实实是有朋自远方来呀!”众人附和大笑。
      跟随的官吏正要再支个桌子,李德裕摆手加以阻止,“隔挤,隔挤。”李德裕拍着商隐的后背让其腾出个位置,又拉了把凳子麻利地坐下。
      那回鹘摊主熟识地过来问:“李相爷,还是老规矩,一盘烤肉,一张馕,一杯茶吗?”
      “对,老样子,我正有些饿了。”他指着摊主对众人说,“我和这摊主药师傅是老相识啦,他是回纥贵族后裔流亡到大唐,原来是姓药罗葛的。老夫每次外放回来都离不开他家的烤肉馕子,做得就是好吃。你们喝你们的,我不饮酒,只喝茶,刚从宫里出来,真有些饿了,各位请自便。”
      说罢,他拿起送过来的馕和肉,放进嘴里大口地嚼着。

      几块肉下肚,他抬眼瞧着商隐问:“义山,听说你岳父最近身体有恙,是真是假?不会是为了讨伐安抚之争故意托病躲了吧。不怕你当女婿的不爱听,这个王茂元,老奸巨滑,十足的老狐狸,身为将作监领陈许节度使的重臣,每到关键时刻就模棱两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可他倒好,两不得罪。那要你何用?不如再把他送回疆场去。”
      李商隐倍加小心地解释,“世伯,我岳父的确是病啦,病得都起不来床了,这次我陪他从淮阳回京就是治病来的。”
      官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是真的?你小子不是在蒙我吧。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没有他我也成,我并不是孤军作战,比部员外郎杜牧也支持我。没想到杜牧这小子不仅能诗词歌赋,寻花问柳的,还对军事很有造诣,他寄给我的《罪言》、《原十六卫》、《战论》、《守论》写得不错嘛,还附诗一首‘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他只是性子上太有些风流轻狂,放荡不羁了,又跟牛僧孺那块朽木走得那么近,我不喜欢。可惜呀,我们两家是世交,想当年我父亲还当过他爷爷杜佑老相爷的幕僚呢,他弟弟杜顗也在我镇浙西时任过宾佐。”
      他咬了口饼,忽又想起来问,“义山,去年冬集没人搭理你,那是咱爷们说了不算。可今非昔比啦,你论才华有才华,论模样有模样,可要珍惜机遇呀。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圣上的?刚才进宫去,圣上还提起你,让我看能不能安排你任秘书省正字。你小子怎么官越做越没出息了,原来还是个校书郎,如今却低了一级。和圣上有这层关系,怎么不要个大一些的官职?圣上这一发话,我都没办法为你使劲啦,”
      这话把李商隐说懵了,挠着头无辜地回答:“没有啊!我没见过皇上啊。”
      官人不去理会他,转向段成式亲切地说:“你就是段成式啊,我是李德裕,我和你父亲是至交。我十岁那年就认识了你的父亲,当时我父亲在忠州任刺史,我也在其任所。你父亲段文昌在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幕下,他曾到忠州以文谒见我家老爷子,自始我们成了好朋友。你们段家可是一脉忠烈,高贵世家,你高祖段志玄,随高祖起兵,授右侧大都督府军头,陪葬太宗于昭陵,图形凌烟阁。你先父前宰相段文昌乃则天皇后曾侄武元衡之婿,性格疏爽,讲义气,不拘小节。节制荆南时爱民如子,老百姓相传‘旱不苦,祷而雨;雨不愁,公出游’,有活龙王的美誉。他刚正不阿,尤其是二十年前,礼部侍郎钱徽主持进士科考试,右补阙杨汝士为考官。中书舍人李宗闵之婿苏巢、杨汝士之弟殷士及宰相裴度之子裴撰等登第。他不畏强权,直谏穆宗皇帝,奏称礼部贡举不公,录取都要通过关节。穆宗询问当时是翰林学士的我、元稹、李绅,我们都证实你父亲所揭发的是实情。穆宗派人复试,结果原榜十四人中,仅三人勉强及第,钱徽、李宗闵、杨汝士都因此被贬了官。于是,李、杨等人怀恨在心,从此拉帮结党,伺机报复,这也就是坊间盛传的牛李党争的发端吧。”
      李德裕喝了口茶接着回忆起来,“你外公武元衡,昔日第一大美男子,英武忠烈,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我还记得他的那首诗‘昔佩兵符去,今持相印还。天光临井络,春物度巴山。鸟道青冥外,风泉洞壑间。何惭班定远,辛苦玉门关’。他和我父亲在尚书省一起办公,有一次还特意叫我去,说是要见一见我这神童,呵呵,那时我还年幼无知,他问我读些什么书啊?我却想您身为宰相,不问兴邦治国的道理,却问我所读何书。读什么书是礼部大臣管的事吗?真是所问不当,所以我没有回答他,现在想起来是多少的无礼可笑,长辈问晚辈不问这个还能问什么。老爷子一生忠君伺主,清廉正直,致力于削弱藩镇割据,维护一统江山,却被平卢节度使李师道遣刺客杀害在靖安坊的东门,可惜可叹啊。”
      他笑呵呵地瞅着成式又说,“我就说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生长在大宅门里的就是比柴扉出来的经风雨见过世面,气质都高人一等。我主张朝廷显官须是公卿子弟,因为他们从小熟悉朝廷仪范、班行准则,而寒士庶民不曾经历,无从熟悉,故其子弟难以成名,无力担当大任。成式呀,出仕吧,可不能让你满腹经纶、雄才大略付之东流啊。”
      段成式礼貌地站起施礼,谦虚说道:“晚辈闲散惯了,而且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还是为民的好。闲中好,尘务不萦心,坐对当窗木,看移三面阴。”
      “少来!圣上刚刚令我拟诏,将任命你为秘书省校书郎,这回你是想闲也闲不了啦!我就纳闷了你们是几时攀上这节高枝的?”
      李相爷咬了一口饼子,转过话题,关切地询问道,“你舅舅,武翊黄现在过得好吗?为了个婢女薛荔而虐待妻子,断送了大好前程,不值呀!事情完全可以不是那样的。”
      段成式伤心地回话:“是呀,万人所指,已经被我姥姥给撵出家门了。”两人谁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贾岛殷勤地给李德裕斟满茶,颇为关心地敬佩道:“李相爷真是为国操劳,废寝忘食呀,这半夜里还被唤进宫去,必有要事发生吧。”
      李德裕笑脸相迎地回答:“贾老哥,不是那样的。没什么机密事情,是昨□□堂上悬而未决的讨伐之事,圣上不知怎么就开窍了,拿定了主意,让我去商量。提到累,谁让咱处在这个位置上呢,我总是以裴度前辈为榜样,文宗皇帝在裴前辈临终时赠诗云‘注想待元老,识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忧来学丘祷’,我一心只想像他那样,做个刚强正直,以全德始终,名震四夷的中兴之臣。世人都说牛李之争,牛李之争,我最痛恨朋党之害,祸国殃民啊。今之朋党者,皆倚仗幸臣诬陷君子,鼓天下之动以养交游,窃儒家之术以资大盗。奸佞结党之徒不能不清除,使朝堂之上焕然一新。扪心自问我从不结党营私,多说是些意气相投的朋友物以类聚罢了,难道非让君子和小人、智者与庸人为伍吗?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党争。哼!都说裴度是我李党的元老,可他大力提拔李宗闵时,怎么没人说李党,牛党呢?宗闵为了报恩,提携其子裴撰登第又做何解释呢?我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唯有共同的利益,只要能从大唐社稷着想,只要对得起良心就好,不与李林甫,杨国忠,李逢吉这些厚颜无耻,卑鄙下流,阴险恶毒的人渣狼狈为奸;也不要学某些人整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之乎者也,稳当当的,不思进取,明哲保身,误国伤民,像个面瓜无所作为就行啦。朝堂之上能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是件好事,看法相左必会据理力争,但能争得心胸坦荡,不口蜜腹剑就是做人的原则。我希望人与人之间没有相互倾轧,没有打击报复,还曾委托杜悰做和事佬,想与李宗闵等人和解,可被人家断然拒绝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啦,老哥,从建福门出来时我在轿子里偶得一首诗,你给指正指正。”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吟诵道,“内官传诏问戎机,载笔金銮夜始归。万户千门皆寂寂,月中清露点朝衣。”
      “妙哉,善哉!李相太有才啦。”老头子似乎沉浸在佳作意境里了。
      “贾老哥,不是那样的,我自知才疏学浅,不如你满腹经纶。可是,我要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圣上的?为了你圣上把玉如意都摔了,一个劲地说你迂腐之极,不通事理。不是王才人劝解,你恐怕现在不会这么惬意地在此喝酒啦。”
      这话说得贾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真的是哆嗦起来,几近绝望地否认道:“我没有呀,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当今皇上啊。先帝确是见过,在青龙寺被我给气跑了。如果再见到当今皇上,给我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龙威呀!”
      这时那几个日本和尚起身要走,向大家施礼告别,特意又多向贾老爷子鞠躬行礼,“啥肉拿啦!”有气无力的贾岛客气地摆摆手,大方地回应和尚们,“羊肉,拿吧!你们这些外国和尚还不忌口。”
      望着他们向东往春明门去的背影,贾岛猛地想到什么,扭头问李德裕说:“李相爷,皇上拿定的主意是不是说,若此时招降势必得罪乌介一方,惹火上身;若协助乌介平叛,反使其做大,更难以驾驭,不如维持现状,让其相互牵制,静观其变。对吧?”
      李德裕惊愕地盯着他首肯道:“你是如何知道的,简直一字不差!”
      老头子一屁股瘫软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问温庭筠,“庭筠呀,我真想大哭一场啊!老哥方才和那两个双褓胎没说什么错话吧?”
      温庭筠也幡然醒悟地回答:“老爷子,咱们就认命吧。我和你一样的眼拙,明明是一对情侣,还当是孪生兄弟。不该说的全说了,该说的人家说了,咱哥俩是一句有用的也没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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