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娘娘，听说隔壁来了个大罗金仙。”

　　一个女陶俑木着张脸，给眼前的女子梳理着头发。

　　女子名为灼华，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梳梳到底，女陶俑是灼华变化出来的侍女，专门打理自己的头发，这一头秀发当年还是用来吸引皇帝的。

　　“哦？大罗金仙？是来帮对面成仙的？”

　　灼华把玩着刚从人间偷师涂好的豆蔻，脑子里弯弯绕绕的，转着女陶俑不会想的东西。

　　“这没听说，我去给您洗衣服的时候，也问了对面的侍女，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只知道大罗金仙明天就走了。”

　　“这倒是有趣，这么多年了，我和桃夭一直据守着这个山头，她在南山头，我在北山头，两个人互相折磨了许久，这都几千年下来了，她若是走了，我可怎么办！”

　　灼华越想越不对，这大罗金仙若是真的来帮桃夭成仙的，那她这几千年算什么？

　　灼华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陶俑措手不及拉断了灼华的几根头发，着急的跪在地上，生怕灼华生气。

　　灼华吃痛一声，娇喝一声，声音婉转，在这大山之中回荡，缥缈的宛若百灵：“蠢货，就不知道及时停手嘛！”

　　陶俑被灼华凭空一掌打的偏了头，75度转过去的头看不见灼华的脸色，她是灼华变化出来的，只有一张木着的脸，没有情感变化。

　　灼华以前是个娘娘，娇惯着，皇帝宠她，皇后虽然不待见她，可也除不掉她，只能任由她冠绝后宫。

　　陶俑转过身，让自己能够看见灼华，她跪在地上，“娘娘息怒，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也打听到今晚大罗金仙要去凡尘吃酒席。”

　　灼华眼眸一亮，她最喜欢烟火气旺盛的人间了，若是能跟着大罗金仙一起去，说不定也有机会晋升，哪怕做个散仙也比这女鬼强得多。

　　灼华随手让陶俑恢复了身子，给自己变化了一身红衣，与这葱郁的林间相应，肤白貌美，极其美艳。

　　“我去去就回，你把家里打扫一下，说不定大罗金仙也要来我们这做客呢。”

　　灼华消失在林间，只留下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南山头的桃夭一心向善，和灼华不同，她是一个明事理的皇后，虽然和灼华一同死于一场大火之中，两个人阳寿未尽都进入这荒山之中，阴差阳错的吃了人家的香火，有了点灵力，就带着修炼，如今啊，桃夭在南山头仙气满满瑞光普照，她灼华在的北山头没有丝毫仙气，倒是那妖魔鬼怪经常来往。

　　桃夭正闭眼修身养性，她也有一只女陶俑，是根据那灼华的模样变化而来的，此刻正站在一旁，挑着林间过路人剩下的东西，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

　　灼华突然从天而降，一声红衣，衬得人愈发明艳，她娇笑一声：“皇后娘娘，听闻你这来了个大罗金仙啊，人长得如何，也让我瞧瞧，让灼华也沾沾仙气，说不定能和娘娘一起升仙呢。”

　　灼华捂着嘴笑，眼眸流转，风华万种，饶是闭目养神的桃夭都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灼华一眼。

　　桃夭不如灼华，她长得温柔，不是灼华那种美艳挂的，又比灼华大个三岁，从小就当做皇后培养，皇后需要明事理需要温柔体贴需要管理后宫，所以向来温温柔柔。

　　“灼华，这里没有皇后也没有贵妃，你叫我一声姐姐不好吗？”

　　桃夭闭上眼睛，眼前都是灼华的一颦一笑，她着实让人无法忘怀。

　　“那可不行，皇后就是皇后，哪怕现在这里没有皇帝了，你依旧是我的皇后娘娘，谁让你跟着我一起葬身火海了呢，皇上那个臭不要脸的，说好了爱我一辈子，结果不过三天就投入了别的女人的怀抱。气的我牙痒痒，要不是你拦着我，那女人早被我撕烂了。”

　　灼华翘着二郎腿，斜躺在桃夭身边好不快活。

　　桃夭微微勾唇，她闭目养神，今日的香火有些多了，得多多吸收，不然的话浪费了人家的信仰之力，耳朵还在听着灼华的牢骚。

　　这些年了，若不是灼华没事过来吐吐槽，耍耍脾气，给她制造点麻烦，估计她的生活早就失去了乐趣。

　　灼华转头一看，看见女陶俑的模样，秀眉一蹙，随手给她变化了个模样，木着一张脸，一点颜色也没。

　　陶俑打趣：“娘娘这是做什么，您就算把我的容貌在您面前改了千万年，那我们家娘娘不还是会变回来。”

　　“那不一样，”灼华傲娇的抬脸，“就算她把你的容貌变得和我一样千遍万遍，我也不想看见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我面前，看着膈应。”

　　桃夭又笑，她忽而抬眼，随手打了个风送到了灼华那里，声音温柔：“剩下的香火，你收了吧，多做点好事，你也能努努力成个仙。”

　　灼华掐着腰转回身来，一双媚眼眼波流转，“娘娘，还是您对我好，只不过我也想知道那大罗金仙能不能见见我，若是渡口仙气给我，说不定我就能早日登仙，我可告诉你，我和你是一起的，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把我给扔下来，不然我做鬼……哦不对，我已经是个鬼了，你看我做鬼都没有放弃你，我的好姐姐。”

　　桃夭将那缕香火放到了灼华的额前，“你啊，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稳重下来，都是几千年的鬼了。”

　　温柔中掺杂着责备，可灼华不干，她挠着桃夭的后腰，嬉笑脸：“我的好姐姐，你说这话可真是难为我了，我本就是个这样的性子，进宫之前，我娘可是和您商量好了，要您好好照顾我的。”

　　“若不是姑姑教育，我怎会在你危难的时刻进去救你，搭上自己？”

　　桃夭脑海中是当时那场大火，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本就风干物燥火易生，灼华正值月假，肚子疼又冷，就找来了冬日的暖炉。

　　灼华是个懒得，抱着暖炉之后就靠着床上的柱子睡着了，没人来打扰她，慢慢的就倒在了床上。

　　暖炉里的炭火掉了出来，最开始灼烧的就是灼华 ，又掉到床上，炭火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床铺。

　　桃夭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弥漫了整个宫殿，她双目猩红，眼前全是她现在的一颦一笑，心中钝痛，不顾别人的阻拦，就拎着自己的衣服就冲了进去。

　　大火漫漫，找到灼华的时候，灼华已经被烧了个干净，没有以前的好看了。

　　桃夭看见这样的灼华，拼了命的拉起灼华，抱在怀里，一点都不在乎灼华身上的火，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火，她抱着灼华哭：“你这个笨蛋，怎么能让那暖炉在夏天烧了你自己！”

　　桃夭也在那场大火之中丧命，她本就是不该死的，灼华是该死的，因为烧的过于久了，早早离魂有些呆滞，黑白无常来带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桃夭一直理智的和黑白无常周旋。

　　“你阳寿未尽，强行赴死，我们地府是不收的，你是要在这世间做孤魂野鬼的。更何况你在这盛世之中也算是有些功劳，不至于现在就死。”白无常吐着大舌头十分严肃。

　　“那她呢？”桃夭死死地抓住一旁的灼华，身居后位久了，眼睛里也都是让人尊敬的威严。

　　“她自然是命数到了，我们是要带走的，你可阻拦不得。”黑无常竖着手里的大棒子吓唬着桃夭。

　　桃夭看了一旁的灼华，看着她的脸上都是黑漆漆的被焦炭烧毁的痕迹，一时心疼，摸了摸呆滞的她，之后转过脸来对黑白无常道：“没有她，我过不下去，在这深宫之中原本就是我为了她而活，如果可以我愿用自己以后的轮回转世换她变成孤魂野鬼陪我几年。”

　　“可是……”白无常犹豫。

　　“我知道这样做我很自私，但是我不想让她离开我，我求求你们。”

　　一个已经当了许多年高高在上的皇后，此刻卑微的求着黑白无常两个鬼仙，两个鬼仙面面相觑，两个人都知道生死簿上两个人的命理结局，这……

　　看着桃夭悲痛的样子，黑无常算了算，退让了，“行，我们就当没来过，您啊，就带着她去远边的绥驼山，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一些别的收获。”

　　白无常想要拦住，黑无常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走了。

　　桃夭带着灼华一路飞，飞到了绥驼山，一个机缘巧合就得到了香火，开始了修炼，那时候的灼华无法接受自己的容貌被毁，整日痴痴呆呆的，桃夭先行修炼，将香火气大部分都给了灼华，修复她的容貌，修复好了之后，没过多久灼华就恢复了意识，就去了北边山头，整日里和桃夭吵吵闹闹的。

　　桃夭得点香火，灼华就来讨要一些，搞得桃夭都打趣，这灼华才应该叫桃夭（讨要）。

　　“什么呀，明明我俩是桃之夭夭，灼之其华。你娘我娘用诗经给我俩起的名。你比我大，所以你先用的桃夭。”

　　那是的灼华还在和桃夭斗嘴，捉弄她、

　　现在的灼华已经不和桃夭斗嘴了，虽然偶尔还会捉弄桃夭，但是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突然间，灼华抓住了桃夭的手，哀怨道：“我和你争争斗斗这么多年，为了你入宫，我看那狗皇帝喜欢其他妃子也不喜欢你，我就费劲了心思让那狗皇帝喜欢我，只喜欢我，这样别人就不能仗着自己受宠来欺负你这个皇后，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

　　灼华说完撒开了手，一脸的哀怨。

　　桃夭反过来抓住灼华的手，一向温柔的人儿嗤了一声，“若是我不理解你，我怎会冲进火场，又怎会用我……”

　　桃夭不想说自己求过黑白无常什么，她若是以后成了仙，送灼华去投胎，以后还能护着她，只不过那大罗金仙是假的，黑白无常是真的，明天黑白无常就要来取鬼了。

　　过了几千年的时光，黑白无常终于是找来了。

　　“你个傻子，我也知道你没有大罗金仙，你就是骗我，想用大罗金仙骗我过来看我一眼，那黑白无常昨日的动静，你当我没听见？更何况我的灵力是你给的，你能感受到的，我都能感受到。”

　　灼华终是哭了，她所有的心思在桃夭面前都一览无余，可桃夭的心思在她都快要消失了都不知道。

　　“我不会让你被他们带走的。”桃夭抱住灼华。

　　这多年了，若是没有灼华怕是桃夭早就疯了。

　　“不，我不想再让你付出任何代价来保我一个了，你身边的陶俑始终使用我的模样，我也开心，我今个啊就和你一起睡了，明天一早若是那黑白无常找来了，你就把我交出去，若是我投胎了，你再去人间看我，没事啊保佑我，让我的新人生顺顺利利的。”

　　桃夭泪流满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灼华的性子就是小公主，大家都得顺着，她桃夭是最顺着灼华的人了。

　　可这一次……

　　第二天，黑白无常来了，两个人都做好了要和桃夭对抗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一个红衣女子蹦蹦跳跳的蹦到了他们的面前，欢喜着要跟他们走。

　　“走吧。”桃夭放弃了，只要灼华开心，她就开心。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和你说。”灼华转过身，眼睛里都是笑意，明艳的一张脸，看得人眼前一亮。

　　“你说。”黑白无常异口同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为你而生，你为我而死。我当年是装疯卖傻，不然怎么能让你对我好这么久……”

　　灼华爱桃夭这么多年，这份爱未曾说出口，用陪伴来表达爱意。

　　“我也知道你爱我，不然你怎会在我死的时候抱着我哭，我听见了你和我说的爱，所以我更加肆无忌惮的霸占着你对我的爱，以后我不在了，你就让你的陶俑始终变化我的样子，陪着你，我到了人间了，你就保佑我，让我平安顺遂。”

　　灼华也不让桃夭有说话的机会，说完转身拉着黑白无常就走了。

　　桃夭没追，也只能默默流泪。

　　后来黑白无常回来了，跟她说，其实这几千年也不是没来过，每一次灼华都说没表白，不愿走，怨气极大。

　　这一次他们终于没犯蠢来找了桃夭，终于带走了这千年老鬼。

　　“对了，灼华让我们跟你说，若是你去人间看她，看见她手臂上有一个心形的胎记就是她。”

　　桃夭送走了黑白无常，算了日子到了人间，车水马龙的，一个医院里，一个孩子身体不好插满了各种管子，正哭闹着，露出带着心形胎记的胳膊。

　　桃夭站在投胎的灼华面前，都说孩子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她一双眉眼虽然没有长大，却也有以前的风采。

　　孩子看见桃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还张牙舞爪的比划着，用自己的手指指向了另一边的太极，呀呀的说着：“爱，爱。”

　　桃夭一向温柔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收到了……

　　“我说我，我会护你平安，让你平安顺遂。”

　　……

　　小时候，灼华说过最多的话大概就是，“我能看见神仙。”

　　长大了，灼华始终没有找男朋友，家里催，追的人也多，她都笑着摇头，“我心里的那个人还没来。”

　　桃夭快要功德圆满，她来看灼华，刚出现在灼华的身边，灼华突然开口了，“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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