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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翔毕业于外国语大学英语系,他早年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他和妹妹长大,所以他比同年的孩子早熟许多。进入大学后,除了自己的专业学习,许翔还辅修了公共关系,并且积极地参加校内的各项活动。许翔告诉自己:学习是为了什么,只为了毕业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所以他能够为了帮朋友通过考试,在相同的时间内做两份试卷,最后自己得了七十多分,而朋友拿了八十分。
虽然许翔的成绩维持在中等偏上,但是他吃苦耐劳,圆滑事故的个性为他带来了良好的人际关系以及众多的机会。大二考TOEFL时,许翔没有报任何补习班,师哥把他去年用的新东方教材和笔记都送给了许翔。考试前夕,为了应付专业考试,辅修课考试还有TOEFL,他啃着馒头,每天只睡三个小时。那段时间,许翔第一次流泪,第一次懂得了没有父亲的痛。
幸运的是考试成绩意外的好,专业课都在七十分以上,辅修课维持在八十多分,而TOEFL考了650,作文还拿了满分。
院里在新东方兼职的老师介绍许翔去新东方工作——教四级听力。有了固定的薪水,许翔归还了自己的助学贷款,还定期汇钱回家,母亲和妹妹的生活改善不少。
大三时,许翔开始准备GMAT的考试,并且在外面揽活:公共关系课老师帮助他为一些公司做市场推广的活动,特别是在各大高校里,这是许翔的优势。这个时候,许翔和他的初恋女友分手了。由于平时太忙,许翔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女友,对方不仅不能理解他,还三番五次歇底斯理地找他吵架,一口咬定许翔变了,在外面有了新的女朋友。许翔无可奈何,他告诉她:我喜欢你,但是你总是要我陪你逛街看电影,我的时间浪费不起。
和女友分开后,许翔心里非常难受,他是真的爱对方,但是他肩上的责任更大:母亲上班的公司开始裁员,上海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妹妹还在读书。许翔在主楼顶上喝了一夜的啤酒,他安慰自己:他是还在生活底层挣扎的人,物质更重要,没有资格享受精神粮食。
GMAT考试完后,新东方的同事们帮许翔写推荐信和自荐书。这个时候许翔才知道英语成绩是次要的,推荐信和自荐书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写的时候还有许多学问在里面。文字游戏,大概就是如此。
四月份,许翔手上就有了五六个offer,他挑了一个奖学金给得最多的,去了加州,半年后,许翔转到了品牌管理系。
2000年,许翔回到了北京。
他在一家英语培训公司找到营销部总经理的职务,许翔对这个工作非常满意,因为公司给他的权力非常大,他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才能,而不会受到诸多的限制。
许翔有了一个固定的女友,对方是英语专业的研究生,长得非常甜美可爱。许翔想办法让她在自己公司里兼职雅思的写作老师。
九月份的一个星期天,他去接女友下班,刚走进大楼,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连衣长裙,领口和袖子上镶着蕾丝边,挎着一个很大的透明手提袋,长及腰的卷发披散在两肩,远远地看着,像一个漂亮的巴比娃娃,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小公主。许翔的呼吸□□了,直到那个女孩走到他面前,他看到一双冰冷的双眼,许翔心中漏跳了一拍,女孩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就转身走出了大楼。
这次的惊鸿一瞥,许翔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个城市中漂亮的女孩太多,那个女孩并不是最亮眼的,她吸引人的大概是那与年龄和外貌不相符的眼神:太冷,太复杂,太忧郁……
许翔甩了甩头,决定忘记,漂亮的女孩看看就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在肤浅的皮相下,谁又知道是什么呢?
女友毕业前夕,许翔开始思考结婚的问题。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周围的朋友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只有他还在玩爱情游戏。也许,他该定下来了。
许翔跟女友说:你毕业后,咱就结婚吧。
满以为对方会兴奋地抱住他,谁知道女友踌躇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六月份,女友论文答辩完,约他在星巴克见面,她告诉他:她要去法国,那边的学校和签证都弄好了,只等着买机票过去。
许翔嘲讽地笑了笑:你自己做的吗?
女友的个性虽然温柔体贴,但是相当没主见,像爬藤植物一样总是依赖于他人。所以他放心地在外面花天酒地,因为她是安全无害的。
女友沉默了,许翔扔了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就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年尾许翔请部门里的同事们出去唱歌,一个平时就非常要好的哥们儿告诉他:小蕾和一个法国人在一起,对方好像在大使馆里工作。
听了这话,许翔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很好啊!
和同事们分手后,许翔去了自己常去的酒吧,开始喝闷酒。酒吧关门后,熟识的酒保送他回了家。
第二天,礼拜六下午,许翔醒转过来,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男人,许翔低下头,喃喃自语:“这一次,我是真的想结婚……”
再软弱的女人也有自己生存的方法,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许翔告诉自己不能再被外表所欺骗了,越是看似无害的花儿长出的刺儿越毒。如果不是他把小蕾带出那个象牙塔,教她认识了这个精彩缤纷的世界,教她如何包装自己,成为一个美丽自信,高雅大方的女人,只怕如今,她还是一个土气的乡下小姑娘。小鸟的翅膀硬了真的会飞。
许翔失笑道:“这是一项错误的投资。”
五月份,公司组织去各大高校做宣传活动,许翔安排在每一所大学里做英语学习的讲座。虽然许翔本人长得不是很帅,但是他高大挺拔的身材配上风趣幽默的语言立刻引起众多女学生的喜爱,而他本人的奋斗历史则成为男学生们崇拜的典范。
至从许翔回国后,大大小小的讲座做了不少,刚开始还提前准备,后来就即兴演讲,随意发挥了,特别是在高校里做讲座。
在许翔看来:学生是最好骗的一类人。
不过这一次,许翔的手心却湿了。
他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女孩’,今天她穿了粉色的吊带体恤,一条紫色的紧身七分裤,许翔之所以一眼就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仍然背着那个大得夸张的透明手提袋,许翔为了女友的生日礼物,曾经逛遍了北京的商场也没看见相同的样式。
女孩捡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许翔注意到礼堂里有不少男男女女指着女孩的方向小声议论着。
讲座开始了,女孩拿出笔和小本子一边听一边记录着什么。看到这儿,许翔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认真的小女孩,因为礼堂里大多是甩手听的观众。
轮到许翔演讲时,他一上台就说了个笑话,女孩支着下颚笑了,整个人顿时柔和不少,不再那么冰冷尖锐。接下来许翔一边讲授做题的技巧一边穿插着各类笑话和幽默的俗语,他渐渐发现每当女孩抬头认真看着他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把正在讲的那个‘点’说得非常细,甚至有些该在学生们报班以后传授的技巧和题型都通通一字不落地全招了,旁边的同事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了,僵硬地把话题带过。
这次演讲,许翔不再潇洒随意,他的情绪一直被别人牵动着,许翔感到有点懊恼: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伙子一样。
讲座结束后,照惯例,许翔又被一帮学生围住,女孩也被牵连了进来,学生们堵住了出口,她根本没法走出去。许翔借着派发名片的机会把自己的私人电话塞到了女孩手中,同时不忘对她笑着眨了眨眼。女孩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抬头,毫不示弱地丢给许翔一个会意挑拌的笑容。
‘不是普通的女子。’许翔心中产生了一股征服的欲望。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有意无意间,许翔在等着一个电话,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时,许翔用文件夹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傻了啊!”
星期五,许翔去了一趟中关村,回去的路上绕道到学院路,下班高峰期,成府路堵得厉害。许翔透过车窗似乎看见麦当劳的窗户边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等绿灯亮了的时候,许翔绕到农行门口停住了车。他走进麦当劳,果然在窗边的角落里发现那个烦恼了自己一个礼拜的人。
许翔走上前,笑着说:“吃那么多圣代,不怕长胖啊!”
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长胖了再绝食。”
“那多累!”许翔坐到女孩对面,“还不如现在少吃点。”
女孩看着他,挑眉说道:“我图的就是一时痛快!”
‘我图的就是一时痛快。’
很多年后,许翔仍然记得这句桀骜不逊的话。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自己想狩猎的女孩陪他走过了人生最低谷的时期,女孩的名字叫林文。
寒假到了,学生们都回家过年了,林文因为雅思考试成为了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人。她拖着箱子来到学校大门口,许翔已经等在那儿了:“我来拿吧。”
许翔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然后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上:“怎么想起去徐州?”
“回我妈家过年。”林文的声音很低,也有些意外的冷淡。
“你家不是在北京吗?”许翔记得自己去林文家接过她好几次。
“那是我爸的家。”
你爸的家?你妈的家?
许翔懵了,有够复杂!看来林文家里的事不少,不过也得如此不平凡的家庭才能教出林文这样怪异的女孩。
许翔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家庭不睦的越来越多,不像他们家,爸妈想闹还没机会呢!
“去西站。”林文指了指前面的道路。
“干嘛去西站?你买的火车票啊?”许翔有点惊讶,他难以想象林文这种女孩去挤春运高峰期的列车,又脏又危险。
“没钱了。”林文耸了耸肩,不在意地说。
“那你干嘛不早说?!”许翔有点生气,说小蕾是爬藤植物吧,这个林文就是又直又硬还多刺的松树,脾气跟个男人一样:“去机场,我给你买机票。”
“没钱还。”
“没让你还!”许翔急了,因为上一次恋爱的伤害,他并没有特意地去追林文,他知道林文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但他除了给林文一些不重不轻的建议外,从没给过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许翔告诉自己:他不能帮助林文塑造自己的人生,因为这只鸟比上一只更聪明,更美丽,一个不小心,她只会飞得更快。不过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也带来一些不小的麻烦:比如林文身边的男人不断,又或者林文从不会想要依靠他什么。虽然许翔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只要林文点头,他就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去西站吧。”林文叹了一口气,“我想坐火车。”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许翔感觉自己有时候无法理解林文的思考模式,“春运!人又多又乱!你受得了吗?!”
“受得了。”林文淡淡地说,“总得试试,而且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林文后面的话说得非常小声,许翔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许翔,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娇气的女孩。”
“不娇气?!”许翔好笑地拉起林文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能不娇气吗?!”
林文听了这话,自嘲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有时候心灵上的折磨比□□更痛苦。
许翔拗不过林文,只好把她送到了西站,看着入口处黑压压的人群,许翔皱了一下眉,心中着实后悔听了林文的话。林文倒是毫不在意地拖着行李走了过去,她旁边站着两个背着大塑料带的民工,不住地偷偷瞄她。许翔走上前,从林文手中接过行李,隔开了外人窥视的目光:“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明白你是意志力超群呢,还是少根筋儿?”
林文没理他,低头查看着自己的火车票和学生证。
“春运不让送人,待会儿你自己上去小心点。”许翔搂住林文,尽量不让别人碰着她。
“你怎么知道?”林文抬头看着他,皱着眉头困惑的样子总算有了点小女孩的纯真可爱。
“呵呵!怎么说大学时代我也坐了好几次火车,比你熟多了。”许翔痞气地笑了笑,那个时候他还是只是个穷学生,每次回家都只能买站票,拿着一个小凳子坐在厕所旁边,“我是个苦孩子!”许翔揉了揉林文的头,林文不耐烦地抓住他的手,看着他,认真说道:“这就是你唯一的优点。”
“唯一的优点?”许翔有点不爽,怎么说自己身材高,学历高,薪水高,优点很多啊!
“对!你看看你现在就跟个穿了西装的流氓一样,说话从来没个正经,你说你喜欢我,谁知道是真是假?如果不是听说过你那些心酸的奋斗史,我才不会理你呢!”林文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许翔失笑地摇了摇头,总算知道了自己在林文心中是个什么‘型’,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这张不正经的面具,这是他的保护色,如果正经些,恐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生活的历练让他忘记了如何坦然地面对自己,真亦假时假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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