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风飘淼

　　钦阳殿。
　　“二皇子殿下，请稍等。庆国公冯大人和工部曹大人正在里面面圣，荣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德昌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升俯身进了内殿。
　　前段时间，襄阳多地连日多雨，足有几十个县乡遭受水患，田地淹埋，房屋冲散。二皇子和四皇子接下重任，连夜赶往襄阳重灾地，指挥救灾，安抚民心。前日二皇子发来急件，告知幸好救灾及时，开闸放水，一些死的牲畜也得到了妥善处理，才没有导致大规模的疫情发生。二皇子和四皇子去时也是带了一部分钱粮赈灾，而现在的
　　殿内，德昌帝正是在和冯驿、曹吉商定如何发放后续赈灾款项以及委派何人监督修葺新的水坝以防水情再度发生。
　　听闻二皇子归来，德昌帝平日里脸上冷漠的颜色也瞬时敛去了几分。“宣二皇子觐见。”
　　不一会儿，只见殿堂内缓步走来一人，身着一件白袍，碧玉冠束发，精雕细琢的面容散发着潋滟，通身透着一股清雅如莲的气质。
　　“儿臣参见父皇。”
　　“快快起来。”微扶了楚辰奕臂弯一把的德昌帝弯了弯嘴角。
　　“参见二皇子。”
　　“免礼。”庆国公和工部尚书自动把位置让了出来，退至一旁。
　　“老二啊，这次你办事办得不错。”德昌帝轻轻拍了下楚辰奕的背。
　　“儿臣不敢居首功，这次多亏了四皇弟及时让人送信在沿岸连夜堆砌起堤坝，否则损失更重
　　。望父皇明察。”楚辰奕低着头说道。
　　听到老四，德昌帝始终觉得有一丝别扭。相比其他儿子，老四楚辰风的性情一直是让他最琢磨不透的。说他冷漠，但老四对他，贵妃和老二一直很敬重。说他事不关心，他每每派下去的事情老四又都能出色完成。可如今他在老二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丝孺慕之情。
　　想来应该还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给他造成了影响吧。
　　“罢了，老四和你一起回来了？”
　　“尚未。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未做，老四说过几日会行船回来。”
　　“那好，等他回来，我再行赏赐。”
　　“是。那无事的话，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德昌帝摆了摆手。

　　“啊。”冷依涵猛地一下坐起，身上的暖被也被抖落掉地，心脏像被人手捏过一样闷闷的疼。额间的头发都湿了贴在脸颊两边。
　　这几天行船，一到睡着，她就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摇摇欲坠。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面对她站着，慢慢靠近，她一滑掉下了悬崖，掉落时她能听到有个男人声嘶力竭哭喊着她的名字：淼淼，淼淼…伴随着的还有海东青的嘶鸣声。
　　红莲，青荷闻声进来 。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冷依涵没有做声。待她缓过了一会儿，她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
　　“我想去夹板走走。”
　　“那奴婢陪你去。”
　　红莲给她套上了厚底的掐金丝桃花软靴，又给她披上了一件粉色绣玉兰夹袄，外罩一件白色狐裘。
　　“不用了，就在外面，我还能上哪去。我想自己待会儿。”
　　红莲和青荷担忧地对视了一眼。“是。”
　　红莲掀开了帘布，冷依涵跨了出去。
　　她站到了船侧的夹板上，船上的风很大，她的身子被吹都有点瑟缩。她裹紧了裘袄，双臂扶着围栏。江面上薄雾层层，周遭安静极了，只剩下船头破开水面时激起的哗哗声响在耳旁激荡。
　　天空还是乌压压的一片，偶尔路过的寒风好似凉凉的皮鞭抽打着她的脸，生疼得她想哭。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脸一凉，原来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一只鸟朝她飞来，不，确切的说是一只幼年的海东青。
　　海东青？冷依涵一下子清醒过来，擦了擦眼。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动物？
　　那只小家伙扑腾着翅膀极速下坠，若是往日里，碰到这类的猛禽冷依涵必定是要往里逃离的。
　　可是今天，也许因为梦里有海东青的关系，她并不惧怕它。还朝它张开了双臂。
　　这个家伙好像通灵性般，稳稳地停在她右臂上。
　　“小家伙，你也是孤独一人在外么？”冷依涵自言自语道。
　　正当她一心一意跟它套近乎时，小家伙乌黑的眼珠好像被她头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动不动。看上去乖巧得紧。
　　冷依涵抬起另一只手刚想要摸一摸它的羽毛。谁知远处薄雾中突得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海东青振翅而起。起飞前还叼走了她头上的杏花累丝点翠簪。
　　一头乌丝如瀑布倾泄而下，随着风被吹扬而起。
　　这只盗东西的小贼鸟。冷依涵笑着摇了摇头。
　　冷依涵在甲板又站了半饷，直到肚子咕咕叫了，她才想着转身进舱，哪知转身之时突然瞥到带着雾气的水面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是？冷依涵定睛望着，又是一阵风，薄雾被吹开了一些，数十丈开外有三、四艘小舸疾驰而来，每艘舸的船头都站着五、六个人，每个人一手利刃一首火把，朝着她们船的方向疾驰而来。
　　不是吧，冷依涵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转头就往老太君的船舱跑，边跑边喊。一时间船头、船舱里十来个府卫都冲了出来。当看到外面的情形，他们不约而同都执剑而立围成一团，打算待歹人上来定要给他们迎头痛击。
　　听到动静的邢嬷嬷也搀扶着老太君自舱门而出，看到匆匆奔来的冷依涵：“淼淼，发生了何事？”
　　“外祖母，怕是有歹人，等会儿你和邢嬷嬷待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记得关紧舱门，轻易不要出来。”
　　“淼淼…”冷依涵把心急的老太君推近了船舱，合上了门。
　　刚想跑回自己船舱，转身一看，好几个歹人已经攀爬上来，冲在前头的两个府卫瞬间就被砍倒在地，不知死活。剩下的人一见歹人武功如此之高，都开始你推我搡萎缩向后退却。不一会儿都被解决了。
　　此前，叫回了海东青的楚辰风一只手捏着它的翅膀，忽然发现它嘴巴上还衘着一根簪子：“阿霄，你这又是打哪回来？昨天罚的还不够么…嗯”。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小海东青把簪子吐出在楚辰风的手心，而后呜咽了一声，垂下了脑袋。楚辰风的左手一松，海东青就逃也似的飞上了天。
　　“鬼精灵。”
　　楚辰风开始低头打量这根簪子。金色的丝缠绕成一朵半开的杏花，杏花的中间镶嵌着一颗白色圆润的东珠。
　　“殿下。”
　　“说。”
　　“属下查到耀州布政史司史唯扣压历年上头拨下的工部款项，勾结襄阳，潮州，奉城等多地官员用不足三十分之一的钱购买便宜劣质的沙土修建水利。这是此次查出阳奉阴违的官员名单，请殿下过目。”
　　楚辰奕拿过暗卫手上的名单，扫视了一眼，“大皇子的人？”
　　“是。”
　　“即刻飞鸽传书给二皇兄。”
　　“是，属下领命。”
　　“殿下。”暗卫琢磨着要不要回。
　　楚辰风用眼示意他继续。
　　“还有就是属下偶然听史唯说，得知朝廷派殿下来暗查扣压款项一事，担心事情败露，他已高金雇佣影门杀手暗杀殿下。但是殿下临时改了回程时间，他们好像冲着前面的船去了。”
　　楚辰风听后，微皱了下眉，手指在船的栏杆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知道是谁的船么？”
　　“属下听说是京中康定侯府的老太君带着外孙女返京的船。”
　　敲击栏杆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记得康定侯府的老侯爷是父皇原来的太傅，好像是个挺有趣的老头。
　　“叫他们全速前进。”
　　楚辰风不知道的是，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为自己此时做下的决定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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