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预收文女主

　　梁和梁绍最终决定去扬州，张氏看起来并不意外，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如常叮嘱。路上的要用东西早早都备齐了，一应琐事也都处理的差不多，比如梁绍的先生还是留在京里，继续教梁纪，梁秋延也会来，只是少了个刚熟悉起来的堂兄加同学。

　　梁绍到扬州后的课业生活张氏并不担心，毕竟三个男孩子，何况梁胥自己也称得上精于文墨，路上教只小梁绍没有一点问题。

　　张氏担心的是梁和，梁和太容易被疏忽了，而且一个女孩子，身边有再多的丫头嬷嬷，张氏也不放心。梁胥也比较犹豫，他也觉得梁和留在京里和张氏在一起时最好的。张氏的担忧很有道理，深闺娇养的贵女，怎么能没有女性长辈的看护。

　　张氏给梁胥递了碗茶，“让阿念留下吧，在京里长大总归是要更好。何况年节时进宫，贵妃也极喜爱阿念的。”

　　“再者，”张氏的确认为梁和应该留在京里，“亲事都是慢慢看的。阿念是咱们家独女，留在京里，日常走动，也更妥帖。”

　　梁胥被张氏说的犹豫起来，没有父亲外任不带妻子带着五六岁的女儿的，到时候后宅谁来管，要让妾婢之流居嫡长女之上么？而且日后说起亲事来，哦，女孩儿不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这可不是道理。

　　若是一般的事情梁胥直接就定下了，但关于自己的一双儿女，从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幼子幼女，梁胥总是左右徘徊，拿不定主意。

　　梁胥希望事情能完满一点，明显梁和也很想去扬州生活几年，而梁绍更是不愿意和阿姊分开。梁胥有些头疼。

　　梁胥原意是留张氏和长子在京，稳妥持重，唯独漏算了梁和。现在考虑到小女儿，梁胥也没了法子，想想去找老太太了。

　　老太太待人冷淡疏离，年轻时候就笃信道教，到老了越发把清静无为这四个字刻进了骨子。

　　梁胥来时老太太穿了一身道袍，头发松松地挽着，远看颇有几分慈和。梁胥把难处一说，老太太没当一回事，道：“这也好办，你把张氏带着就是了。”

　　梁胥下意识一皱眉，老太太道：“这府里留个长子就够了，没必要再留下张氏。你们走了，这府门一关，什么事也没有，用不上张氏。”

　　梁胥本能地想反驳，老太太却没给他机会，“再说，扬州文选之地，世家故里，你带着张氏，有时候也会方便些的。”

　　梁胥琢磨一下，发现还真是。

　　灯花缓缓地，极慢地爆出一声轻微的响。老嬷嬷递上一碗温茶，“这些年，难得您为她说句话。”

　　老太太脸庞在光影中摇出明明暗暗的恍惚，“倒也不是给她说话。阿胥这次回来，明摆着疼惜儿女，不忍再有分离。他心里想带着女儿，又觉得女孩儿不好离开母亲，那还能怎样，我除了给他找个理由带上张氏，也没旁的可说。”

　　老太太慢慢叹了口气，“阿胥多大的人了，万事自有主断，他们夫妻失和，我可管不来。”

　　老太太伸手挑了灯花，“张氏去不去，本来就在阿胥一念之间，并没什么紧要。只是阿胥性情如此，想缓和下来，难呐。”

　　张氏得知自己也要收拾东西一起去扬州时，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底下人倒是兴高采烈，一反之前的低迷，奔忙了起来。

　　梁和听说张氏也去就很高兴，梁绍没什么反应，他从知道去扬州以后就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下。
　　这天梁绍特兴奋地跑过来，眼睛闪亮亮的，跟梁和说，“阿姊，阿姊，阿昀也要和我们一道走。”

　　梁和没听懂，“什么？”

　　梁绍用手比划着，“就是，阿昀也要去扬州，他一个人，平国公和公主不放心，就跟着咱们家一起走。”

　　梁和有点蒙，“不是，容昀表兄去扬州？为什么啊？他一个人？他才多大？不是，就是，为什么啊？”

　　梁绍也不知道为什么，梁绍只知道结果，“阿昀就是要去扬州啊，容氏在会稽，山阴，余姚，上虞等地都有旧宅，听阿昀说要在扬州住一阵子呢。平国公刚才过来就是商量着想让阿昀到时候跟着咱们家一块儿走。”

　　容昀要做一只离家出走的boy，并没有……

　　从打平国公容慕和长兄容昭回京，容昀日子过得就不大舒坦。当然他父兄没有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但容昀就是觉得精神上受到了隐隐的压迫，简单地说容昀开始作了。

　　先是躲进公主府，结果发现距离不够远，还是吃嘛嘛不香。损友卫时给他出了个主意，京里没地儿去，那就离京么。之前容慕父子远在边疆，万里之遥，关山迢递，可不就好好的。卫时本来是随口一说，打趣容昀的，谁知天才的想法和正常人不一样，容昀他当真了。

　　容昀没敢跟他爹娘提，自己先计划了一番。地图铺开，先把边陲蛮荒之地打叉，再把京城近郊划掉，想想把祖地兰台也叉掉了，陪都临川最好也不要，剩下的州府里圈一圈，十七处有老宅的地方肯定更好，有山有水更妙，来回一掂量，容昀觉得扬州会稽郡乃上上之选。

　　容昀书房里刚放下笔，丧报传来，谢公长辞。

　　容昀伤感了三秒，记忆里扒拉扒拉还能找出谢怀瑾父亲抱着他的样子，清楚的是很小的时候自己趴在景惠公主膝上嘴硬偏要喊谢世叔的印象。死生事大，应存敬畏，但容昀脑子一转就觉得这是个送上门来的好借口。

　　徐州宣城谢氏。

　　容昀也不等他那一堆要收拾的东西，套车就回了平国府。

　　容慕对容昀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作法适应良好。

　　容昭是个表面上很乖的孩子，而容昀完美符合容慕心中古灵精怪的次子的样子。当容昀找到了个还挺不错的理由委婉地表示自己想跑去扬州小住几个月几个年……的时候，不像惊怒的景惠公主，容慕十分镇定并冷静。

　　容慕听完了容昀准备好的所有说辞，确定了容昀的决心，就把容昀打发走了。

　　容慕找到景惠的时候景惠已经平静下来了，思路清晰逻辑顺畅地向容慕表明了绝不同意容昀一个人跑到扬州的立场，并给出如下理由：

　　一，容昀只是在逃避，他始终没有适应这个完整的国公府，不知道如何与父兄正常地相处。一天两天十来天躲进公主府可以，但纵容他以年为单位跑到扬州绝不可能。

　　二，容昀还是个小孩子，无论是容慕景惠甚至是容昭都无法陪伴他到扬州，也没有理由顺应他的心血来潮，且容昀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陪。这问题就大了，景惠无法接受容昀一个人离京千万里，再安全也不安全。

　　三，景惠自己情感上也难以忍受与容昀分开。景惠公主自出降以来近十年，唯一完整地拥有的只有容昀，景惠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容昀分离。放养又不是不养，景惠不拘束容昀，也没想过容昀会大胆成这样。

　　容慕忽然就不忍心了，什么都说不出口。

　　景惠哭的稀里哗啦。

　　我会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你，我知道会越来越远，但不可以突然就看不到了。

　　张氏最后说定了带上教梁和弹琴的女教习。家里诸事安排妥当，又去老太太那里告了罪。蒋氏，小王氏都来过了，又交代了梁纪许多遍，张氏自己都弄不清楚究竟嘱咐了梁纪多少事。

　　张氏也没忘了后院里的人，温氏是梁柯和梁枡的生母，一定要带着的。梁胥这次回来以后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叫江氏，张氏做主直接就把人先划到带着走的名单里了。

　　张氏把事情来来回回过了几遍觉得基本都准备好了的时候，梁胥告诉她说容昀要跟着咱们一起走。张氏反应了一下也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胥倒是没觉得这事特别不能接受，少年时行过万里路，未必要经风雨，历世情，单纯的走走看看，也好过京中繁华一生，不知山河盛大。

　　容慕其实是欣赏容昀的勇气，认同容昀的缜密的。至少容昀懂得计划一下，选选地方，让人乍一听觉得还有点道理。

　　容慕少年时更像今天的容昭，规行矩步下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所以很早以前容慕在心里勾画自己次子，幼子的模样的时候，就希望自己不必承袭家业的孩子能有一往无前的坚定，破釜沉舟的决绝，同时也不乏机敏，多变而不善变，有足够的能力把自己的想法变为现实，又懂得量力而行，能认清自己。

　　后来年纪渐长，容慕没事儿把自己的要求拿出来掂量掂量，发现实在是有点儿高，太过求全了。于是容慕想想，觉得自己的儿子，作一点儿也没什么。少年人，胆子大些，惹了事还有他这个爹呢，就算拳打王孙脚踢公子……谁还不是个世家郎君了。

　　容慕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会错过容昀几乎全部的成长。仿佛经年一梦，归来时候襁褓悠车里的娃娃已经长大，玉雪容颜，是谁家仙童落凡尘。陌生又熟悉的，是容昀鲜明又模糊的性格，锋锐易碎。

　　容昀完完全全是容慕年少时想要成为却没能成为的样子。

　　容慕明白容昀全部的脆弱与迷茫，却不知如何抚平。

　　大概唯有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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