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背景板人物传

　　医生说的话，霍庭好像每一个字都懂了，但又都不理解。
　　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没了，只是手脚发凉，眼前一片空白。温白凛握住了他的手，想要给他力量。
　　腿边的林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年纪小，死亡离他的距离似乎应该是很远的事情，但又分明近在咫尺，这个年纪，已经模糊地知道了死亡的界限。
　　霍庭蹲下来，注视着这个失去了最后的庇护的孩子，还是温柔地拥住了他。
　　他笨拙地拍了拍林沉的背:“哭完了，一会收拾好自己，去看他最后一眼。”
　　林沉抱住他的脖子，哭得伤心极了。
　　霍庭也红了眼眶。
　　医生给开了死亡证明，今天太晚了，就让林江在医院停了一天。林沉不肯走，不肯让爸爸孤独地躺在医院里一点点变凉，霍庭也随他，让他守这一晚。
　　第二天拉去殡仪馆火化，从殡仪馆出来，林沉还傻愣愣的，昨天早上还叮嘱他早点回家的人，现在却已经变成了怀里捧着的一坛灰，林沉伤心绝望过后，开始迷茫。他该去哪呢。
　　霍庭带他安置好了林江的骨灰，到家门口时，林沉拘谨地站在了原地，“我……我不麻烦哥哥，我有地方住。”
　　他小声地说:“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霍庭问:“你是想回去睡桥洞吗？”
　　林沉低下头，嗯了一声。
　　霍庭没理他，独自上了楼。
　　温白凛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无措又倔强地站在原地的林沉，叹了口气:“还不跟上。”
　　林沉红了眼眶，前面一直默默留意的霍庭见两人跟上来了，才也松了口气。
　　进了门，林沉低着头，温白凛给他拿了双霍庭的拖鞋，让他先坐下，两天没怎么吃顿安稳饭，她去楼下买菜，留兄弟俩在家。
　　霍庭正擦着他妈妈的遗照，恭敬地燃香拜了拜，又点了香递给一旁紧张的林沉，林沉学着他的样子也拜了拜。
　　他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但看着照片上那个温柔漂亮的女人，既是羡慕又是渴望，他默默地在心底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哥哥的。”
　　兄弟两人相顾无言，年岁的差距让两人间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鸿沟。霍庭没有太多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他甚至都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孩子。他从来不会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霍庭拿了本书递给他:“字认全了吗？”
　　林沉迟疑地点点头。
　　“那自己看。”说完，霍庭就不管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望着窗外的那棵树发起了呆。
　　林沉一边看书，一边看看霍庭，目光落在书上的字上，基本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看不懂。
　　奇点是什么点？无边界设想又是什么东西？波粒二象性是什么性？爱因斯坦他听过，薛定谔又是谁？还有他的猫怎么了？
　　温白凛回来时就看见两人自顾自神游天际的模样。尤其是林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满脑子疑问。
　　温白凛看了看他手中的书，《时间简史》，一看就是霍庭塞给他的。
　　她无奈，“看不懂？看不懂才是正常的。放下吧。”
　　林沉躲开，嗫嚅了一下嘴角:“这是哥哥给我的。”然后那本书就被他小心地珍藏了起来。
　　温白凛戳戳霍庭的脸颊:“你欺负他读书少是不是？”
　　霍庭无辜地转过头，握住她的指尖，又扫过身后一排书架，他随便抽的，是哪本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林沉也都看不懂。并非是他故意为难。
　　温白凛懂了他的意思，不由扶额。所以对待一个小学毕业生，还没搞懂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复杂关系，甚至昨天还在为三餐不继为难，今天就要开始探索宇宙了吗？
　　霍庭帮温白凛做饭，林沉就扒在厨房门口探着头偷偷看他们。
　　霍庭明白小孩子的害怕和忐忑，就像他八岁那年父亲抛下一切，留他和绝望的母亲坐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时的心情一样。
　　那个时候，外婆生活不能自理，妈妈也出现了初期患病的征兆。在妈妈一个问题反复问了他好几次都不记得的时候，他也是，多害怕啊。
　　吃了饭，林沉主动收拾了桌子去刷碗，小心翼翼瞧着霍庭的模样，像个小可怜。可能是营养不良，十二三岁的孩子手长腿长，良好的身体条件已经初具规模，但瘦得皮包骨，从不合身的衣服底下露出的骨骼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温白凛让他去洗漱，递了衣服给他:“牙刷毛巾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架子上都有。衣服刚才楼下买菜时顺便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有空带你再去买两身，先将就穿。”
　　林沉抱着衣服进去，泡在水里时，像活在梦里。
　　他又有家人了。真好。
　　抱着双腿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温白凛将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些，又给林沉盖了空调被，才关门出去。
　　霍庭正靠在床头捏着鼻梁，温白凛爬上床，给他按压穴位。
　　“明天给他找个老师补补习，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到时给他找个学校让他回去念书。”
　　温白凛应下，霍庭这个人嘴上不说，也从不在人前表现，其实什么都记在心里，想着念着。
　　等到《群雄》定档时，温白凛和霍庭也带着林沉回了公寓。学校是小区附近的一所重点初中，霍庭让林沉收拾收拾就去报道了。林沉自己提出要住校，霍庭没多管，也随他。
　　入学那天，只有温白凛送林沉过去，林沉有些失望，问她:“哥哥是不是很讨厌我？”
　　平时霍庭对他也不怎么笑，不冷不热不亲近，但也并没有刻意疏远。
　　温白凛摇头笑笑:“他只是不喜欢表达。”
　　“他真讨厌你，就不会管你了。”
　　林沉还是难过，他知道，那是霍庭善良。
　　这边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温白凛开车回去，今天要带霍庭去医院复诊。一些常规流程走完，照例拿了药，霍庭去卫生间，温白凛独自找了他的主治医师。
　　医生告诉她:“霍庭的情况比上次过来时好像严重了些。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他的情绪起伏很大。”
　　温白凛抿了抿唇:“受了点刺激。他亲生父亲前些日子去世了。”
　　医生翻着记录，说道：“聊天的时候他的思维有时很混乱，判断力也下降了，让他定义一个物品他很难命名，这说明他的词汇在减少，还有轻微失语症状。”
　　温白凛想起一件事，“前天他突然告诉我，他还有个项目没有完成，要过去工地那边，实际上那个水利建造工程十多年前就叫停了，而且他已经不接触这块很多年。”
　　医生不是很乐观:“这是远记忆受损，他虽然是前几个月才确诊，但出现这个病症可能持续时间已经有一年多了，具体是何时发病的很难确定。常规的话，治疗得好，护理得好，初期阶段大概一到三年左右。”
　　“你有没有发现，他现在除了健忘、时空定位有障碍，处理问题也没有原来那么条理清晰了，甚至简单到日常穿衣吃饭，离开了你都无法独立保持完好形象。”
　　“这都是进入中期的症状。”
　　温白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低着头喃喃:“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一点。”
　　医生放下手里的记录本:“首先你不能着急。对他来说，其实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些他无法控制的外在表现，他最难的是如何调整心理状态。这需要你的帮助和鼓励。”
　　“比如说，如果他真的病情加速了，消费理不清账单、长期居住的小区找不到家这都不稀奇，一旦他发现自己连独立解决生理问题，比如说上厕所，比如说洗澡这些寻常、基础的事都没有办法，都弄得一团糟，甚至会当众出丑，做出一些不雅的事，他会受不了，心里会承受不住。”
　　“然后他会因为这种种，继而失眠，情绪化，这种情绪化也开始变得毫无规律，来得急去得快，不深刻，病情一再加重。”
　　“这是一个死循环。”
　　温白凛抹了一把脸。
　　她第一次见到霍庭的时候，他饭桌上很客气有礼，和一堆人精说话，都滴水不漏，还能不着痕迹地恭维一番。但他笑得少，好像也没什么事值得他开怀。
　　私下里接触下来，一开始他也是冷冰冰的，少言少语，拒绝和任何人建立过深的密切关系。可只有和他深入了解过后，才知道，他有多心软善良。
　　最近一段时间，她发现，他好像开始变得冷漠，开始变得无常，开始难以控制情绪久久无法平复，开始对悲欢不再有太多的深刻的感受。
　　就像他父亲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他的悲伤很短暂，转瞬即逝，又在某一刻偶然想起时，才会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情绪，这种情绪又能持续很久。
　　渐渐的，他越来越沉默，对很多事物变得漫不经心。一开始其实也是这样，他很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听她在说，也什么都听她的，后来还是这样，但温白凛能感觉到，有什么地方变了。
　　比如说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是要说什么的，但最终他没开口，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开始没办法找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的语言和逻辑都不再完整。
　　再比如说有的时候，明明是错的一件事，他不再温和地制止她，告诉她不对不该这样，而是要怎么做才好，他只是什么都没有发觉，她让他做什么，即便错的他也没发现，尽数照做了，就像那时他开始分不清左右，无法判断出方向时一样。
　　温白凛轻轻向医生道了谢。
　　出门时，才发现，霍庭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手肘抵着膝盖，交叠放在额前的双手遮住了他低垂的脸。
　　温白凛出来，他抬头，向她勉力笑笑，好像若无其事。
　　“走吧。”她也露出个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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