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皇帝养大后……

　　锦书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周洵坐在一进门的照壁前，见她进门，忙站起身来。他迎来送往了一整天，原本已是疲惫不堪了，可他实在放心不下锦书，便在这里等着。

　　两人皆有些默然，平日里本就话少，如今更是没什么话说了。

　　周洵有些羞赧的看着她，嗫嚅道：“锦书，我……”

　　锦书抬起头来，她蓬头垢面的，脸上都是泪痕，长安夏日里的风总是温温吞吞的，裹挟着些土气，吹在锦书脸上，越发显得那些泪痕斑驳。

　　“公子若是说对不住我，倒也不必说了。公子救了我，又带我来长安，还一心一意的待我，实在没什么对不住我的。若说真有什么，那也是天意弄人，公子有公子的不得已，我都明白。”锦书柔声说着，吸了吸鼻子，道：“我先回房了。”

　　周洵望着她的背影，想着或许她误会了也很好，她已经够难过了，如果他再告诉她，他从未对她动过心，也许对她的伤害更大。

　　翌日一早，苏氏带着周洵、周漓照例进宫谢恩。

　　苏氏和周洵坐的还算端正，周漓进了几次宫，看着永寿宫倒和自己家差不多了。她左扭右扭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苏氏瞧着她，一边蹙眉一边叹息，道：“你这个样子若是嫁进了柳家，怕是不出两天就露馅了，我看人家柳家还肯要你！你别到时候被退回来，躲在家里哭鼻子。”

　　周漓勾着苏氏的脖子，娇声道：“我去了柳家自然谨言慎行，绝对不让他们发现。”她盯着周沅和周洵，道：“你们可不许说出去。”

　　周沅笑着道：“哪个敢坏你姻缘呢？不过阿姐劝你，不要装的太过，装一时容易，装一世可难了。”

　　周漓看向周洵，道：“大哥，你到时候和锦书说好，让她时时提点着我些。”

　　周洵点头道：“锦书是个细心的，你放心便是。”

　　周沅有些不解，道：“此事和锦书有什么关系？”

　　苏氏瞪了周洵一眼，又看向周沅，道：“还不是你哥哥没用，领回来这么个人，现在又摆不定了。他和王家姑娘订了亲，总要给那个锦书寻个去处，咱们家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家，总得给人家一条活路。我和你爹思忖着，就让锦书做阿漓的陪嫁，将来有机会了，再给她找个好亲事，也就算对得起人家了。”

　　周漓松开苏氏，又来缠周沅，道：“阿姐放心罢，锦书毕竟是大哥带回来的，我会对她好的。”
　　周沅伸手将她从身上拨拉下来，道：“哪个担心你欺负人家了？你是个心善的，从来都只会对别人好，却不会防着别人。”

　　她拉着苏氏的手，道：“阿娘，让锦书跟着阿漓怕是不妥，陪嫁还是带从小侍候阿漓的丫头比较放心。锦书虽细心，却没侍候过阿漓，怕是脾气秉性都不熟悉，还是算了。”

　　苏氏有些担心的看了周洵一眼，叹息道：“你说的阿娘都明白，陪嫁对于新媳妇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了。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宋姨娘，只怕阿娘也撑不到现在。可是，你大哥他……”

　　周沅知道，周洵是个重情义的，若是安排不好锦书的去处，只怕他永远都不会安心。可若是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让锦书跟了周漓，她也着实是不放心。

　　这后宅与后宫怕也差不了多少，虽不至于步步惊心，但一路走来怕也不会容易。知人知面不知心，锦书秉性如何，她实在拿捏不准，可周漓却着实是个没心机的，若锦书是个忠心的也就罢了，若她稍微生出点坏心思，只怕周漓被她害死还茫然不知呢。

　　“这样罢，让锦书进宫来陪我，她做过太后身边的人，总也能让人高看一眼的。将来也好给她找个好人家，总好过阿漓在后宅，最多也就把她指给小厮做妻子，或是给夫君做妾，倒辱没了她。”周沅看向周洵，道：“大哥放心，她若真是个好姑娘，我一定不会亏待她的。”

　　对于周沅的人品，周洵是很放心的。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周沅鞠了一躬，道：“难为妹妹了。”

　　可他没想到，今日的周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了。就算她说了不会亏待，怕也和周洵所理解的不会亏待有些偏差。

　　三日后，锦书便收拾细软进了宫。

　　她换了一身宫装，显得精神了许多。她规规矩矩的跪在正殿之内，约么半炷香的时辰，周沅方从寝殿中走出来。

　　子衿和子青跟在周沅身后，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周洵所说的热情的迎接和温柔的话语，锦书一点都没有体会到。看在她眼里的，是周沅的冷漠和宫人们的倨傲，还有夏日里依然淬得冰凉的地砖。

　　“你既进了宫，以后便是永寿宫的人了。哀家这里没有多的规矩，就是忠心和谨言慎行。能做到吗？”周沅望着她，淡淡道。

　　倒不是她故意为难锦书，这么多年了，每当有新来的，她都是这两个要求。

　　还有，什么主子对下人如沐春风、温柔和煦什么的都是话本子里写的，民间的文人没正经做过主子，自然这样以己度人的瞎想。

　　可周沅知道，既然做主子，就是要压得住镇，整那些虚的都没用，还不如年底多给些赏钱。你温温柔柔的，人家倒不正经把你当主子了。和人家打成一片，人家可没心思和你玩，人家还有活要干呢。

　　只要你真的忠心，日子久了，也不怕不给你个好前程。毕竟这好前程揣在周沅手里也没用，倒不如给了宫人们，全当积德了。

　　周沅只盼着她真心实意的为宫人们好，等下辈子能给自己挣一份好命，能平平顺顺的嫁个好人家，别再守寡了。寡妇这个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或者，她有时候私心盼着，等她阿爹阿娘大哥小妹都安排好了，那时如果崔白当了鳏夫，并且看她还算顺眼，那她还能改嫁一把，这辈子也算不亏了。

　　周沅心里想着，又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崔白注定要娶周汐了，她盼着人家当鳏夫，不就是盼着周汐死？这可不成，佛祖知道了，是要罚她下地狱的，下辈子连人也不必做了。

　　她已经不小心把懿安皇后气死了，再咒死了周汐，她下辈子也不用指望了。

　　锦书没想到周沅心里盘算了这么多东西，都好演一出折子戏了。她只抬起头来，郑重的看在周沅，道：“我能做到。”

　　周沅满意的点点头，道：“子衿和子青是永寿宫的大宫女，以后你便听她们的。”

　　锦书应声道：“是。还请两位姐姐照拂。”

　　子衿走上前去，扶她起来，道：“以后你便与她们一起，负责这永寿宫中的洒扫罢，先做两个月，若是做的好再给你派别的差。”

　　锦书道：“是。”

　　子青站在周沅身侧，蹙眉看着她，道：“我可没有子衿那么好说话。你呢，以后要自称‘奴婢’，别‘我’啊‘你’啊的。回主子话要大声，这样娇滴滴的可不成。”

　　周沅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别吓着她，规矩慢慢教便是。”

　　子青道了声“是”，又道：“奴婢不喜欢这种不干脆的，还是给子衿带她罢。”

　　周沅笑着道：“就你事多，这事你和子衿定便是，不必回哀家了。”

　　言罢，便让子衿和子青带了锦书出去。

　　周沅坐下来，盘算着日子，想到再过几日便是周辅嗣的生辰。他是朝中重臣，又是她的大伯父，想必到时不仅李承浚和她要去，她阿爹阿娘并着周洵、周漓，一个也少不了。

　　她得备一份厚礼才行，不仅是自己的那份，李承浚那份也要一并想着。李承浚虽然治国还可以，搞这些人情世故却不大擅长。

　　要是她不管他，就他那个和他皇叔如出一辙的农家乐审美，还不知道会送出什么东西。到时候人家又要说，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真是麻烦。

　　晚膳的时候，周沅问李承浚关于周辅嗣生辰礼的事，他果然冷眼看着她，道：“朕肯去就不错了，还要什么礼物？周辅嗣怕不是脸太大了。”

　　周沅满脸黑线，道：“这种话等陛下真集了权再说，周辅嗣是肱骨之臣，陛下空着手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那种什么陛下驾临，蓬荜生辉之类的话，都是说出来哄鬼的，陛下不必当真。”

　　“那就把皇叔那棵珊瑚树送他。”李承浚喝了一口红豆汤，想着那珊瑚树又大又占地方，又娇嫩的不得了，一不小心就要弄碎了。

　　害得他的私库都放不下别的东西了，因为放不下，不知道赏了多少好东西给德顺和德顺手底下的宫人，心疼死他了。

　　这些狗东西，都巴望着那棵珊瑚树过活呢。

　　周沅怔了怔，越发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果然嘛，李承浚果然觉得那珊瑚树是好东西！没品位的孩子，什么时候能长进些哦！

　　周沅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用不着用不着，若是让怀王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哀家帮你备了礼，是件顶好看的云豹大氅，还是去年高丽进贡的，珍贵的很，就是做也没地方做去。”

　　李承浚很心塞，可又不愿违拗周沅的心意，只得道：“阿沅做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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