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皇帝养大后……

　　开元元年六月初六，周沅下旨，为周洵和王心月赐婚，愿其二人结百世之好。

　　懿旨到周家的时候，周徐清、苏氏并着一家人正在用早膳，如此一来，一家子从上到下都高兴的什么似的，连饭也不肯吃了。

　　周徐清一把拍在周洵背上，笑着道：“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好好待王家姑娘，别辜负了你妹妹的心意。”

　　周洵几乎被周徐清拍的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他不得不佩服他阿爹的老当益壮，不过今日有天大的喜事，被拍也就被拍了，就算真吐了血，红红的一片也很是喜庆。

　　他缓了缓，回过身看着他阿爹，道：“阿爹放心。”

　　周漓挤到他身侧，一脸娇俏，道：“若是我能与哥哥一日成亲，想必在长安城中也可传为佳话的。”

　　苏氏笑着将她拉到身后，道：“你这丫头，嫁衣还没绣好呢，就想着出嫁的事了，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哥哥大你那么多，你好歹先紧着他些，让他先娶了王家姑娘回来。”

　　周漓笑着道：“那也好，我也想和新嫂子相处些时日再出嫁。”

　　宋姨娘歪着身子靠在廊柱上，笑着道：“夫人，咱们小阿漓是要摆小姑子的架子呢！”

　　众人正笑成一团，便见锦书从角落里缩手缩脚的走了出来，她着了一身灰蓝色的麻布衣裳，头上簪着一支素银簪子，越发显得酸涩。

　　她知道，自己是这一片欢腾中唯一不合宜的人，他们有多快乐，她就有多悲伤，而周洵那掩饰不住的喜悦更是刺伤了她的眼睛。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逃离的脚步。她出身卑微，从来也没想过要攀什么高枝，没想过要过多么奢侈的生活。她只是想和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相依相守，哪怕吃苦受穷也没什么关系。

　　而周洵，给了她可以安定下来的希望。她很害怕，现在他要收回他给她的好运气，再把她扔回尘埃里。

　　“公子。”她低声唤道。这两个字，是她平时常说的，可现在，她却觉得是那样的难以张口，仿佛要赌上全部的尊严和勇气。她在心底轻笑，也许在旁人看来，她这种人根本也不配谈什么尊严。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像是在昭示着她是怎样的一个不速之客。

　　周洵看着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缓，像是怕伤害到她似的，可她的心早就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啊。

　　“锦书，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周洵道。

　　“锦书明白公子的不得已，皇命难违，我都明白。”锦书突然张口，她跪下来，抱住周洵的腿，道：“锦书什么都不求，也不敢和王姑娘争什么长短。锦书只想在公子身边当个粗使丫头，一辈子侍奉公子。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周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道：“你先起来，你从来就不是奴婢，不要这样。”

　　锦书紧紧抱着他的腿，将脸埋在他身上所穿的青色袍子里，不住的摇头。

　　宋姨娘看不过去，走上前去将她拽开，道：“锦书姑娘，没必要这样糟践自己。你年轻，人又贤惠，就算嫁不了大公子，这长安城中也多的是好人家。这天啊，塌不了。”

　　锦书哭着跪在地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道：“可是，公子就是锦书的天啊！”

　　宋姨娘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这孩子，将来路还长着呢，没有谁少了谁就活不了这回事。”

　　苏氏本不愿多言，看着锦书的样子也是揪心，又看着周洵，一副难以决断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干脆的儿子，真是费劲。

　　她走上前来，语气有些生硬，道：“锦书姑娘，说实话，此事就算是修寒也做不了主。这种后宅的事，哪家不是要主母做主的呢？就算修寒同意了，王姑娘不同意也是没用的。”

　　锦书胡乱的擦了擦泪，道：“我去求王姑娘。”

　　苏氏冷眼瞧着她，道：“锦书姑娘，我说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你和修寒有这样一段事，哪家的妻子能容得下你呢？再说了，这婚是太后娘娘赐的，你硬要跟着修寒，是要要他的命吗？”

　　锦书根本不愿去听苏氏的话，只看着周洵，她的目光无比虔诚，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命运似的，道：“公子，锦书只要你一句话。”

　　周洵迟疑着，半晌，闭了眼睛，道：“锦书，是我对不住你。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话音未落，锦书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望着他，眼中含着泪，道：“锦书明白了。”

　　言罢，便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周洵起身便要去追她，只见周徐清一把拉住了他，道：“追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优柔寡断的像什么样子！你且让她去，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可是她一个女孩家，出去怎么放心……”周洵话还没说完，周徐清便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周徐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还是不懂呢？要不是你妹妹怕你摆脱不了锦书，又怎么会给你赐婚？她就是要锦书断了念头啊！凭着你自己，还不知道要拖拉到什么时候去。王家是大家，人家姑娘也是娇生惯养的，你娶人家的时候弄这么个人在房里，是要膈应死谁呢？”

　　苏氏走上前来，尖着嗓子道：“老爷，你这是干什么？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再气也不能打脸啊。”

　　她踮起脚尖捧着周洵的脸，道：“瞧这手指印，快去拿个鸡蛋敷敷，若是消不下去可怎么见人哟。这消息不一会子便会传遍全城，不知有多少人来恭喜你呢。”

　　周洵倒不怎么担心自己的脸，他比较担心锦书。她自来了长安，就没怎么出去过，怕是连坊门都不知道在哪，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得了呢。

　　还是宋姨娘走上前来，笑着道：“我带公子去敷脸去，老爷、夫人，你们去更衣罢，怕是待会要迎客的。”

　　她说着，拉着周洵顺着回廊走了，低声道：“我让丫头跟着了，你放心便是，丢不了她。”

　　周洵这才安下心来，笑着道：“姨娘，多亏您了。”

　　宋姨娘笑笑，叹道：“公子就是太心善了。要我说，那锦书姑娘对公子虽是真心，却难免用心太过，怕是将来要出事。还是早早打发了她的好。”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懂得男子喜欢自己示弱的道理。只是大多女子都用不出这样的手段，或者即便用的出，也不过浅尝辄止。可像锦书这样，知道自己最大的武器是怯弱，便真的将这份怯弱用到极致来勾起男子的怜悯之心的，又未免显得心机太深。

　　若是她一门心思对周洵好也就罢了，怕只怕周家伤她太深，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锦书根本不认得路，只是随意跑着，跑累了便找了石阶坐下来，捂着脸痛哭。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或者，她眼前根本就没有路好走了。

　　是啊，她的天都塌了，哪里还有路呢？

　　“哎，我说，你谁啊？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我们家门口呢？”小厮扯了嗓子唤她，锦书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家大户人家的正门前。

　　她一个激灵，忙站起身来，避让着，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我说，你是谁家的啊？咱们这胜业坊里非富即贵的，你这样乱跑可不成啊，当心惹祸。”那小厮见她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也就不愿再为难她。

　　“我，我是胜业坊周府的人。”锦书低声道。

　　“周府？咱们就是周府啊，我怎么从没见过你？”那小厮好奇的打量她。

　　“你这是干什么呢？没看见大姑娘回来了，快让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走上前来，瞪着那小厮。

　　那小厮见状，忙将锦书拉到一边，陪笑道：“小的眼拙，没看见大姑娘和妈妈，真是对不住。”说着，忙将大门打开，好让轿子进来。

　　“慢着。”轿子被掀开一角，探出一张极美的脸，只是她的眸子太过冰冷了些，是一丝笑意都没有的，道：“这姑娘是哪来的？”

　　锦书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只顾着低头。

　　那小厮看这样不是个事，只怕她惹怒了大姑娘，忙道：“回大姑娘的话，她说自己是周府的，可咱们府上没这么个人。小的猜她大约是二老爷府上的丫头。”

　　“哦？二叔府上的，我倒没见过她。”原来那大姑娘正是周汐，她的脸上带了一抹讥讽的笑意，道：“长的这么寒酸，就是给我提鞋都不配，二叔这一家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掀开轿帘，款款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锦书，道：“你是侍候谁的？”

　　锦书略略抬眼，便忙低下头去，道：“大，大公子。”

　　周汐笑着道：“你家大公子可是叫做周洵？字修寒？”

　　锦书点点头，道：“是。姑娘如何知晓？”

　　周汐瞧着她一脸的泪，道：“你受委屈了？可愿与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

　　锦书像是魔怔了似的，抬起头来，道：“姑娘真能帮我？”

　　那妇人是周汐的奶娘，她虽不知道周汐的打算，却也知道她自有计较，便道：“我们家姑娘天仙似的人物，若是她都帮不了你，只怕这世上没人能帮你了！”

　　锦书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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