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皇帝养大后……

　　皇帝用了七分劲头，旁人也不敢再糊弄，几个世家子弟轮番上阵，用了八、九分的心力，也能勉强射中靶心。

　　范宁将弓递给身旁的小厮，凑到清晏身前，低声道：“真是没意思，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结果弄得和考试一样。不能太差，怕丢自己老子、娘的脸面；也不能太好，比陛下都射的好也不用混了。”

　　清晏把弓拿在手里比划着，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道：“你压力不要那么大嘛，放轻松些，左右你用尽全力也比不过陛下去。我倒觉得这样好，比赛本来就是要尽了全力才有意思。”

　　言罢，他松开了弓弦，箭尾的羽毛带起一丝凛冽的风，迅速的划过他俊俏的脸颊。清晏微眯着眼睛，在箭射到靶心的一瞬间，眼睛倏尔张开。他觉得外人看上去，自己眉目刚烈，沉着淡定，又充满了少年意气，一定是潇洒绝伦、风华绝代的。

　　只可惜，没有人看他。

　　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李承浚身上，在他再一次将三支箭同时射中靶心，且射穿了之前靶上的箭时，人群陷入了深深的沉寂。连一贯好脾气的清晏都不觉感慨：骚气，太骚气了！过分了，太过分了！

　　“啪啪啪！”人群之外穿出阵阵鼓掌声，很明显是一个人发出的声响，虽然有力，却显得单薄，有些孤掌难鸣的意味。

　　世家公子们反应过来，也三三两两的鼓起掌来。掌声淅淅沥沥的，听着不大喜庆。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路来，怀王鼓着掌，顺着道路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李承浚唤了他一声“皇叔”，就算打过了招呼。

　　清晏和范宁几个一看就是与他极熟的，早混着几个少年拥了上来，清晏道：“舅父，您也来玩几局练练手？”

　　怀王笑着摆摆手，道：“不玩了。你们几个在这里不知道讨哪位姑娘的青睐呢，本王就不在这碍眼了。”

　　清晏搓着手，笑着道：“舅父又在胡说了，我们几个不过自己切磋切磋，哪就有了旁的心思了？”

　　怀王用扇子柄敲了敲他的肩膀，低声道：“怎么，还惦记着周家的汐姑娘呢？她可许了崔家了，你再惦记着，当心崔白那小子找你的晦气。”

　　清晏尴尬的笑笑，用手勾了勾鼻子，抹去了鼻子上沁着的薄汗。他耷拉着眼睛，有些像霜打了的茄子。

　　范宁低声在怀王耳边道：“殿下，周家的汐姑娘还没来呢，我看上的姑娘倒在那边廊下坐着。我倒是想表现表现，可是……陛下这好胜心也太强了，他在这儿，今天谁也没法子越得过他去。您行行好，带他去玩玩别的罢。”

　　怀王略微点点头，走到李承浚身边，见他正拉满了弓，便笑着将手臂搭在他肩上，低声道：“陛下，来，今儿个让臣这个做叔叔的来教教你怎么和这些孩子们相处。陛下您这样，凡事不留几分余地，是要没朋友的。”

　　李承浚不以为然的将箭射了出去，淡淡道：“朕不需要朋友。”

　　怀王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这个皇叔做的很是费神。迎着范宁期待的目光，他只得又硬着头皮道：“陛下素来不玩这些，今日怎么倒有了兴致？”

　　李承浚看了他一眼，将弓递给一旁的小厮，又取了小厮递上的绢子擦了擦手，道：“不过随意玩玩罢了。”

　　“哦。”怀王点点头，与他一同走了几步，道：“太后呢？”

　　李承浚下意识的看向庭院中间，只见席子上空空如也，两个婢女跪在左右两侧，微微颔首，一副乖觉的模样。

　　“方才还在那里的。”李承浚面上虽不动声色，内心却将清晏暗骂了一百次，还说什么女子都喜欢看，这倒好，看没看到不知道，连人都不见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周沅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想来也不能以常理论断。

　　怀王早已唤了个那个跪着的婢女过来，道：“太后去哪了？”

　　那婢女低眉道：“太后娘娘与帝姬一道去后院了，奴婢听着像是帝姬有什么东西要给太后看。”
　　怀王笑着道：“本王这个姐姐，真不知道在府里藏了什么好东西，竟还这样偷偷摸摸的避着人。”他打发了婢女下去，向李承浚道：“陛下，不若咱们也去看看？”

　　李承浚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既是姑母给太后看的，必是女子之物，朕不去。”说着便朝庭院中的席子走去。

　　怀王一把拉过清晏，跟在李承浚身后，问道：“清晏，你和舅父说，你母亲在这府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哟，这可多了。”清晏神神秘秘的道：“不知舅父问的是哪方面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奇异兽？不瞒舅父，我母亲上了年纪便很喜欢收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左右我父亲也不大住在府里，就算在府中也不大管她，她过得很逍遥。”

　　“就是，就是那种只有女人看男人不能看的，或者女人特别喜欢的……你母亲拉着太后神神秘秘的去后院去了，我好奇的紧。”怀王支支吾吾的形容了一番，颇是费了些心力。此时李承浚已坐下了，他便也拉着清晏一起坐到李承浚身旁，径自倒了盏茶吃。

　　清晏念叨着“女人……男人……”这几个词，细细思索了半晌，猛地抬起头来，面露怯色的望着怀王和李承浚，道：“这……陛下、舅父，我母亲是个没分寸的，她没什么坏心眼的，你们别怪罪她……”

　　他本就是跪坐着，如此一来，倒和跪着没两样。

　　怀王将他半拖半拽的拉起来，道：“你母亲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吗？你只说她藏了什么，只要不是去砍了龙脉藏在家里，就没什么大事。”

　　“这不能，我母亲一个妇道人家，要龙脉干什么？”清晏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只是，只是她近年来豢养了好些男宠，之前还邀请了虢国夫人来家里品鉴，不，不知道是不是拉了太后……”

　　“砰！”只听案几被掀翻在地，李承浚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冷的像粹过冰一般。他死死的盯着清晏，道：“带路。”

　　怀王还没反应过来，一口茶含在嘴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直到茶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他才回过神来，忙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

　　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神情呆滞而充满渴求的看着他，他无力回应他们的目光，只得道：“都散了，看什么看，不要命了。”言罢，便匆匆跟着李承浚的衣袂而去。

　　怀王一路小跑，才勉强赶上李承浚的步伐。只见李承浚走的极快，若不是略微顾着些皇帝的威仪，只怕都要跑起来。清晏在他前面，一边擦汗一边解释，可不管他说什么，李承浚都只有两个字：“闭嘴！”

　　怀王知道，在李承浚心里，周沅和他的亲生母亲也没两样，这世上的的确确没几个儿子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去宠幸男宠，更何况李承浚是个正儿八经的正人君子，从小长得有板有眼的，这些流传于贵族中的奢靡之风，他自然是一万个看不上。

　　而对于怀王来说，他一向游戏世间，玩也玩了，乐也乐了，没道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只要周沅开心，他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当然，如果周沅能够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个人，他会觉得更高兴。

　　他想帮清晏说上几句，阳阿帝姬是个没心眼的，恐怕借她十个脑袋也想不到这些事。可话还没到嘴边，便听得寝殿中传来女人的嬉笑声，那些声音婉转缠绵，直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嫂，你瞧瞧，他多可爱！”

　　“快让我抱抱！这真是，你打哪弄来的？我竟不知道有这种好东西。若是知道，也一早弄几个养在宫里解闷了。”

　　是周沅的声音。怀王听了这话，心里已凉了半截。

　　“真是好看，你看他的腿，多么的修长。他的眼睛，多么闪亮。”阳阿帝姬感慨着，道：“和宝石一样，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绝品。若是皇嫂喜欢，我愿意与皇嫂分享。”

　　清晏听了这话，腿已抖得如筛糠一边，他开始恨自己没有早点信些佛教，不知道现在去念“阿弥陀佛”还有没有用。

　　李承浚的周遭的气息一寸寸的凉下来，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扇门，像是要把它洞穿。

　　清晏早已闪避到一边，蹲在角落里暗暗念着“阿弥陀佛”，旁的他已不敢祈求，只盼着李承浚能顾念些亲情，饶他母亲一个全尸。也只盼着周沅能有些担当，多少为他们帝姬府的人说上几句话。

　　“那个……”怀王走上前去，想让李承浚略微冷静一下。李承浚却根本不听他废话，一把将他推开，朝着寝殿的门直直踹了一脚。

　　“放肆！”殿中传来阳阿帝姬的尖叫声，见李承浚出现在门口，她也吃了一惊，忙捂住了嘴，收束住最后的几个音节。

　　“陛下？”周沅站起身来，道：“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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