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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气微寒,太阳也躲在云层内懒洋洋地散发最后的余热,四周黑云迅速聚拢,好像再过一时半会儿就会落下瓢泼大雨。
两个人,并排走在元江府外向西山道上,速度并不算快,甚至是很慢的,在仔细看去,一个长得很高白发苍苍的老者扶着一个布衣青年,怪不得两人的速度会这么慢。
这里离天祥已经很近,只要过了那座吊桥,就算到了天祥。
“现在这间茶肆休息片刻,待会儿再赶路也不迟。”老者的音色很是苍老,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可能已经有七八十岁,但是看到他的脸,所有人都会被这张年轻英俊的脸震撼到。
青年试着用手指捋去眼角的发丝,朗星般的明眸里,带有迷茫的深情,在这个时候却再次露出很无奈的表情:“赖兄,区区冻伤没有必要把我的手包成这个样子吧?”
赖药儿笑笑,声音依旧沙哑苍老,虽然眼睛呈现蓝色,却是种温暖的色彩:“你以为被七大恨之一至寒,独活雪莲冻伤,是普通伤势,仅仅用生姜揉搓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么?”
“但是……”李布衣眼神很凉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每根手指都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裹上白布,从局部上来看粗得好比胡萝卜,从整体来看,是熊掌,不过是白色的,李布衣再次叹气,“我怎么觉得从天山之行开始,赖兄就在找机会整我?”
赖药儿轻轻地敲着李布衣的脑门,笑得很沉默:“好啦!我答应你,这种敷料只要再敷两天就可以了,再忍两天吧,神相。来壶茶!”
茶博士早在赖药儿到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壶茶,一听召唤便满脸笑容迎了上来:“赖神医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请坐!”
赖药儿倒了一杯茶,递到李布衣唇边,神色绝对正常,动作绝对流畅,好像这个动作已经重复很多遍似地自然。
李布衣看着这杯青绿色的毛峰,觉得自己又一次囧到:“赖兄,没必要连喝茶都要……你不会来了葵水?”
“李兄此言差矣,”赖药儿很和蔼地笑道,“要知道照顾病人是医者的本分,李兄不必客气,只有女子才会来葵水,李兄莫非痴呆了?”
李布衣回以一抹也很慈祥的笑容,说道:“我年纪轻轻,怎会痴呆?话说,就算关节皮肤受伤,也需要适当的运动来促进活血化瘀,所以,这种喝茶的小事就让李某自行解决吧。”
赖药儿笑得更加有爱,说道:“李兄此言又差矣,适当的运动也是要在伤势基本痊愈后才被允许的,以我之见,李兄恐怕还需几日才能少许活动一下经络,其余的,李兄还是不要操心了。”
李布衣无力地叹气:“唉……真是败给你了……”
赖药儿端着茶杯,再次凑近李布衣的唇瓣,听上去好像是某位老爷爷在喂孙子喝茶:“那……乖~~喝啦……”
李布衣再度扬起写意笑容:“其实我现在还不渴,多谢赖兄了。”
“哦~~”赖药儿依旧笑得亲切和蔼,“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李兄了。”
李布衣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赖药儿低沉地说道:“不知道两天后李兄的伤势是否能够痊愈,其实我也没有很大的把握。”
李布衣看着他的‘熊掌’,放在桌上,晾着,嘴巴一撇,就着赖药儿的手喝了一口茶,叹道:“茶固然是好茶,经赖神医之手仿佛更添一分清冽。”说完继续喝起了赖药儿手中绿茶。
赖药儿觉得四周很静,时间好像定格在这一瞬间,李布衣低头,视线向下,品茗,简单的动作却让赖药儿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当他鬓边垂下的几缕青丝落在茶杯里,赖药儿想也没想,伸手就将那青丝拢到李布衣耳后。
李布衣瞪大眼睛,看着赖药儿,脸上火辣辣的烧灼感迅速蔓延到全身,这让赖药儿的心情很不错,甚至笑出了声:“世康,不要拿这种目光看着我,这会让我忍不住苍老十岁的。”这似乎是赖药儿第一次用轻松的语气说及他的衰老症。
李布衣却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赖药儿提及早衰症的时候,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痛得根本就说不出话的那种痛,虽然一闪而逝,又怎么躲得过李布衣的眼睛,所以,现在赖药儿甚至拿他的衰老症开玩笑的时候,李布衣很惊愕,惊愕之余还不忘回口:“看着你这种眼神,我觉得我好像年轻了十岁。”
从索桥上传来小孩清脆的欢叫声传来,由远及近,听上去甚为喜悦:“爹爹!爹爹!你回来了!”
赖药儿神色不变,隐隐地有一丝不悦,放下茶杯。
这个看上去才七八岁的小孩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赖药儿身边,满脸的欢喜在看到李布衣的时候消失不见,虽称不上厌恶,但也看不出欢喜:“你怎么跟着爹爹回来啦?”
李布衣看着这个好像不欢迎外人的天祥小孩,笑道:“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你的小鸡仔孵出来了?”
“你这都看出来了?”唐果小孩子心性,马上就眉开眼笑。
赖药儿沉声说道:“唐果!见到前辈怎可如此无礼?谁教你的?还不快给李神相道歉!”
李布衣连忙说道:“诶,赖兄!天祥人与世无争,不喜外人乃人之常情,很难改的,是我叨扰了。”
赖药儿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唐果,这会是李神相为你求情,否则看我不打你屁股!”
唐果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还是李大哥说话管用……反正爹你都回来了,我马上去通知大家,特别是叫药郎叔叔熬上一盅清心寡欲汤!”唐果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赖药儿轻叹:“无论是谁,只要是武林人士,受了重伤,我是绝对不医的,天祥人因为我的关系也不喜欢武林人士,倒是委屈了你。”
“哪里哪里,”李布衣继续晾着他的‘熊掌’,除去这双惨不忍睹的手,他看上去倒还算风流倜傥,只是这个名满天下的布衣神相配上了那双‘熊掌’,李布衣倒是挺有点喜感的。
赖药儿拿出几文茶钱,对李布衣温言:“我们走吧,我想我哥也等急了。”
李布衣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赖药儿一双手很体贴地扶起了李布衣。
李布衣的脸上再次挂起和煦的微笑,语气谦卑有礼:“赖兄,李某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李某只是双手受伤,跟腿脚无关,赖兄实在没必要把李某当作残疾人。”
“李兄此言又差矣。”反驳的话,赖药儿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殊不知,双手的摆动是保持身体平衡的关键,李兄双手受此重伤,双手前后摆动,岂不是伤上加伤?既然如此,我医神医赖药儿怎能任由病人伤势恶化?”
李布衣一脸赞叹,由衷地说道:“赖神医不愧姓赖,巧舌如簧,佩服佩服!”
赖药儿轻笑,依旧扶着李布衣,却说道:“要是论相看风水,赖某可不是神相的对手。”
李布衣的眼波微动,竟然满呈笑意:“赖兄盛情,李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赖药儿拈起李布衣肩上披散的青丝,凑到嘴边,低声说道:“难道说,李兄希望赖某放手?”
李布衣看着他亲吻青丝发际,脸颊飞红,语音依旧清朗:“假使赖兄想放,李某……”
“嘘……”赖药儿抬指,点住李布衣的唇,动作很轻很轻,眼底有着丝丝破碎,“你想让我心里添堵的话,就不必说了。”
指腹下的唇瓣莹润饱满,触感柔软温润,赖药儿竟舍不得将手指就这么撤去,他直视李布衣,眼中已容不下第二人,喉咙一痒,颤声说道:“我的衰老症令我活一日好似他人活过三日,如此破败的身躯,的确配不上你……但是……倘若我忍得住的话……世康……”他的指甲和头发突然长了起来,赖药儿都没有发现。
李布衣抬起‘熊掌’,不能握住只有夹住赖药儿的手,温言说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是那种人么?”
“那你为什么要走?”赖药儿的指甲停下了疯长,眼角浮现一丝很淡的鱼尾纹,甚为不解地看着李布衣。
李布衣叹气,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求死探到独活雪莲的消息飞鸽传书给我,我当然要亲自去问求死,不然你以为这次怎么这么容易找到七大恨?更何况,我不是留书给你了么?还特地放在你书案上最明显的地方……喂,不要告诉我,你在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气?还乘机报复我?”
“留书?”赖药儿脸上都是茫然,想了半天后,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是唐果这臭小子干的好事!看我回去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李布衣朝天吐出一口长气:“就算唐果跟你顽皮,我那一去一回,只不过两三天的事情,你有必要反应这么大么?”
“我……”赖药儿叹气。
好半天,赖药儿都没回答李布衣的话,李布衣追问:“药儿?”
赖药儿咬住了嘴唇,语速缓慢艰难,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艰难地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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