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归

作者:星尘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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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


      那日从庄子上回了府,温舒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记将进京之事告知给陈翰了,于是温舒立马又让福叔跑了一趟庄子。

      陈翰居然还因为此事特意随福叔回来当面给温舒谢恩,在陈翰心里,京城可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进京的一天。

      而且庄子上刚刚发生了陈四那事儿,温舒只是警醒了他几句,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连工钱都没扣,这就已经让陈翰心里对温舒感恩戴德了。没想到温舒不计前嫌,居然还要带他进京,陈翰当然知道这背后蕴藏的含义,看来他的好日子不远了。

      温舒并不知道陈翰的这些心思,她带陈翰进京的想法是先前就定了的,即使庄子上出了陈四那档子事,但也没有动摇温舒的想法。温舒将功过分的很清,在她心里陈翰管理果园的功劳更被她看在眼里,因此对于陈翰如此激动前来谢恩,她只是又细细嘱咐了几句,便让他赶了回去,毕竟庄子上要安排的事也不少。

      之后又过了几天,温舒基本将安宅的事物都安排妥当了,还抽时间写了一份果园建造规划,到时候在京城找下庄子的时候,拿给陈翰让他好好瞧瞧。

      转眼半月之期已到,温舒已经事先给贺元礼传了消息,说自己万事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进京。而贺元礼也很快回了消息,定在了今日辰时坐船返京。

      于是温舒不敢耽误,卯时刚到便将两个妹妹喊了起来,洗漱一番,又吃了早饭,便离开了安宅。

      从安宅坐马车往丰城渡口赶的路上,温舒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事项,即便之前已经确认了好几遍,但依旧不放心,温舒暗道自己可真没出息,不就是去京城么?自己也太过小心了些。

      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温舒只能掀开马车侧窗的帘子,看看车外街上是何状况。

      这几日温舒都没顾上出安宅,但现在一路上走过来,路上的灾民已经少了很多,反倒是各种建材不断被运往四处,看来官府的效率确实很高,大多数灾民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不过温舒知道,这里面恐怕还是因为贺元礼使了劲儿的缘故。

      等温舒他们到了渡口,发现贺元礼已经在等着了。温舒暗道还是迟了一步,她已经提前出门了,此刻离辰时至少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贺元礼怎么来的这样早。于是她只能立马快步上前,“温舒来迟,让世子久等了。”

      贺元礼摆了摆手道,“无妨。若是温姑娘无其他事,我们这便上船罢。”

      一群人便朝泊着的船走了过去。

      前一世的温舒是个地道的北方人,连个像样的海都没见过,就更别提坐船了。因此现在乍然看到面前这些大船还颇有几分好奇。

      丰城是南梁国有名的水果交易地,南来北往的果子大多都会经由丰城再运往他处,因此渡口的货船往来不绝,此刻温舒便能瞧见许多人忙上忙下,除了果子,其他货物也并不少见。

      顺着贺元礼的目光,温舒一眼便看到了她们即将乘的船。外形并不惹眼,体积也要比周围的货船小一些,不过用作载人的话,体量已然比寻常的船大了许多了。更何况贺元礼身边只跟着两名侍卫,温舒他们更是将仆人都留在了安宅,因此这船放下他们几个人绰绰有余。

      一行人都上了船,贺元礼早已经给温舒她们安置好了各自的房间,于是大家先各自回房放下随身带的东西,顺便修整一番。

      温舒进去看了看安排的房间,各项用具一应俱全,虽然是在船上,但也丝毫不简陋,看过之后温舒便阖门出去了,船已经有了往前驶进的迹象,温舒缓步走到船头,一会儿看水,一会儿看两岸的人家,一会儿又看极远处的连绵的远山,只觉都很新鲜。

      鼓起的帆渐渐蓄风,温舒都能感觉到那种来自江面的风拂面而过,留下氤氲湿气的感觉,心里很是畅快,一时间甚至都让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宁愿这船永远都不要停下,就这样一直向前行去。

      不过温舒这难得的宁静没能享受多久,便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吹面不寒杨柳风,温姑娘果然好雅兴。”

      说着话,贺元礼便已经到了温舒身旁,转身后背靠着船身,一脸悠闲地看着温舒。

      看贺元礼这副动作,温舒心里不知为什么想到了一个滑稽的场面,若是贺元礼身后的栏杆突然断开,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现在这副悠闲的神情。温舒想的兴起,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脸上的坏笑已经藏不住了。

      贺元礼自然不知道温舒在想什么,于是再度出声,“看起来温姑娘心情很好?”

      温舒这才回神,暗道自己也太忘形了,居然在贺元礼面前出神,赶忙道,“这是自然,这船可是要去往京城的,能见识一下南梁都城的风采,任谁也会很开心吧。”

      贺元礼当然不会认为这是温舒的真心话,她可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户女子,“若是这样想的话,恐怕日后要令温姑娘失望了,京城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京城的人不会多一条腿,京城的月亮也不会更大更圆,想想也是无趣。”

      温舒对贺元礼这话不以为意,“世子自小便在京城长大,自然对京城的一草一木都提不起兴趣。但温舒这可是第一次去往京城,世子难道就不能让我保留些许幻想么?”

      贺元礼闻言一笑,看着逐渐被抛在身后的景色说到,“我这是为你好,凡事别期望太高,否则到头来只能是空欢喜一场。”

      “没想到世子还有这般悲观的想法。但温舒却与世子有不同的看法,温舒以为,不管是丰城还是京城,有趣与否,其实不在于地方本身,而在于人。若人有趣,地方自然也就有趣了。难道世子正是觉得京城无趣,才跑到丰城来的么?”

      或许是没想到温舒会有此一问,贺元礼愣了一下,转头笑着看向温舒,避而不答,“我对你的兴趣似乎越来越浓了。”

      温舒也莞尔一笑,“世子此言,温舒该感到庆幸吗?我在京城的日子似乎又好过了些。”

      这次贺元礼不再回答,将目光放到了遥远的江面上,不知在看些什么。而温舒自然也无意搭话,继续将沿途的风景收入眼中。

      二人身后,温絮拉着二姐本想来找长姐闲聊,但看到船头的二人,温絮及时停下了脚步,同时拉出了继续往前走的温惜,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轻叹一句,“可真浪漫啊!”转身回了房间,温惜不明就里,但也跟着妹妹回了房。

      船在平稳的江水中行了一日,温舒也不再像刚上船那般兴致高昂了,晚上一起用过饭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本以为温絮她们会跟过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温絮在看到上午那一幕之后,立刻心领神会,无事的话便不去贸然打搅长姐,甚至还杜绝了温惜去打搅的可能,煞费苦心的温絮觉得,自己为这个家简直操碎了心。

      而贺元礼虽然不知道温絮的小心思,但依旧没有辜负美意,见温舒回了房,时间尚早,想了想便过去敲门,“温姑娘,我方便进去么?”

      温舒觉得贺元礼今日热情得简直诡异,“若我说不方便,世子会转身回自己房间么?”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贺元礼也不恼,直接推门进去,果然看见温舒已经坐在了桌前,正拿起茶壶给二人都倒了一杯水。

      对于温舒如此上道的举动,贺元礼还是非常满意的,忽略了方才温舒的无礼,当即坐在了对面,沉思片刻说道,“我以为,温姑娘心底还有很多疑惑未解。”

      温舒顿时一惊,她当然有很多疑惑了,甚至就连眼前人的身份她都是一知半解,但身在丰城,即使她想知道更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她从来没想过当面去问贺元礼,或者说从没想过贺元礼会回答她的问题。天知道这些乱麻一般千头万绪的问题憋得她有多难受,结果现在贺元礼反而主动提了出来,温舒突然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于是她果断道,“世子这话是何意?温舒心里当然有疑问,而且还是很多疑问。世子想必在丰城的时候就早已将温家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但关于世子的消息,温舒却知之甚少,难道世子愿意给温舒解惑?”

      心里有这么多疑问,居然还能忍到现在,贺元礼觉得温舒的耐心可真好,“温姑娘既然有疑问,何不当面问我,之前几次见面的时候,你应该有很多机会。”

      温舒无语,她哪知道这些信息还能当面问,她又不是查户口的。不过现在机不可失,既然贺元礼先提出来了,那她就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温舒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之前是温舒想错了,既然世子如此坦诚,温舒便直言不讳了。在丰城的时候,温舒曾对世子的身份有所耳闻,还知道世子刚刚立下大功,在京城风头正盛,不知世子为何在这个时候来了丰城?”

      有所耳闻?京城的消息居然能传到丰城去,贺元礼看着温舒煞有介事地信口雌黄,心里万分想笑,不过还是顺着温舒的话说了下去,“你可知依我的家世,即便没有军功傍身,在京城照样能出尽风头。”

      温舒听了这话只觉自己靠的这棵树属实有些太大了,不仅能给她挡风,只怕到时候也会招风,温舒不禁为自己的将来捏了把汗,又听贺元礼继续道,“或许确实有人喜欢这种花团锦簇的感觉,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我,这宁安王世子的位子,我做的并不痛快。平定西北战局之后,我在圣上面前更是得宠,因此盯着宁安王府的眼睛就更多了。母亲见我实在不堪其扰,便提出让我到慎王皇叔这里小住几日,只当是换换心情。”

      温舒听了贺元礼这番话,才明白自己白日里的无心之言居然猜中了,还真是歪打正着。温舒接着又问道,“温舒还有一事不解。世子身份尊贵,又有军功在身,更有龙章凤姿之貌,不知世子当日为何会答应我的请求,选定一介商女做世子妃?”

      贺元礼顿了顿道,“旁人只看得到表面的尊贵与恩宠,内里有多暗涛汹涌,只有自己才知。旁人只知道我身份显赫,但实际上,我这世子之位,坐得并不安稳。”

      温舒只觉接下来贺元礼说的话恐怕牵涉甚广,但现在已经无法让他停下,只能继续听下去。

      “你想必已经查到了,我母亲是韫成长公主,父亲是宁安王贺伯渝,但在丰城,能查到的应该也只有这些了。但其实,除了我母亲,我父亲还有一位平妃,是当朝右相的女儿柳盈芙。我母亲与父亲不睦已久,我是母亲的独子,更是宁安王府的嫡长子,但同样不受父亲喜爱,而柳盈芙还育有一子,我父亲正谋划着要把我的世子之位削去,改立他另一个儿子。”

      温舒听着这些世家秘闻,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个宁安王是傻子吗?贺元礼的母亲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南梁国的长公主。他娶了长公主,之后纳妾也就算了,居然还抬了平妃,这可不止让韫成长公主没面子,更是在打皇家的颜面。

      更何况,即使那柳盈芙抬了平妃,贺元礼依旧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宁安王居然想废了他的嫡子之位,如此宠妾灭妻,废嫡立庶的荒唐行径,他是觉得南梁国的言官都是吃干饭的么?

      不过既然贺元礼的世子之位不稳,不应该娶一个对他有助力的世家贵女吗?温舒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贺元礼觉得好笑,“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来稳固权势的无能之辈吗?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这样的事,我还不屑于做,母亲也不会让我这样做。”

      贺元礼这话倒是让温舒没想到,其实在温舒看来,娶一个对自己有助益的妻子并没什么让人小瞧的地方,在权势面前,婚姻往往不就是这样的用处么?甚至就连温舒都想借贺元礼的身份来保住温家。

      贺元礼不知道温舒的想法,又说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即便他日我的世子之位被夺,但照样能护你周全。再说,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草包,即便是我父亲,想在我这儿动歪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一来我母亲韫成长公主的头衔比宁安王还要尊贵许多,二来我身上战功赫赫,又无大的过错,我父亲想废了我,也名不正言不顺。”

      温舒从来不担心贺元礼会被废,反倒是觉得那个傻子宁安王更惨,保不齐哪一天自己的爵位就被亲儿子给端掉了,可怜他还想着要废了贺元礼呢,啧啧,想想真是太惨了。

      不过听了这番世家秘闻,温舒只觉生在权贵之家反而更不自由,眼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贺元礼除了家世优渥,家人间的关系肯定没有她们温家这么简单,想想居然有些心疼他。

      于是温舒出声道,“虽然知道世子一己之力就足以应付,但既然我与世子达成了协议,我就不会只担这世子妃的虚名。虽然温家在京城尚无根基,但世子尽管放心,几年之内,温家就会成为整个南梁最大的水果大亨,到时温家的全部家当都可供世子差遣。”

      在权势面前,财物根本不堪一击,对此贺元礼再明白不过了。但对于温舒的表白,他还是很感动,印象里,除了母亲,很少再有人愿意倾尽所有来支持他了。此刻他突然发现,除了交易之外,温舒还给了他一些别的东西,他觉得,这个世子妃,还让他挺开心的,于是他笑着说道,“我知道的,我的世子妃可是要做南梁的第一女皇商的,那我就等着做南梁第一女皇商的丈夫了。”

      温舒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贺元礼慢慢对她笑了出来,不带任何的敷衍与伪装,她突然有些慌神,甚至都忽略了他的打趣,于是结结巴巴道,“世子,时间已经不早了,还请世子早点儿回房休息,温舒就不送了。”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也没能破坏贺元礼的好心情,他缓缓起身,深深地看了温舒一眼,但却一句话都没说,出了房门。

      温舒忙不迭地关上了门,稍稍仰头,右手抚上胸前,轻拍了两下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无意之间看到了窗外明亮的月色。

      而刚回房的贺元礼,放松地躺在床上,看到了和温舒一样的月色。

      于是两个不同房间的人,心里都有了同样的喟叹,今晚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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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发现我的女主可能是史上最穷的女主了,居然连个贴身丫鬟都没得。
    温舒:我觉得我可以有
    作者:不,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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