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游戏

　　六岁的辛烨凭着高出女孩们半个头的微薄身高优势，把像八爪鱼一样不断挥舞着手臂的赵晓清硬生生从新月身上掰开了。

　　赵晓清还在哇哇大叫着，扯开嗓门使出吃奶劲哭喊着的女生被突然冒出来的小男生的一句“别哭了，烦死了！”的大吼声吓地直接憋了回去，只敢一抽一抽地吸鼻子。

　　辛烨皱眉盯着跟前气势如虹，不知打哪儿来的何方神圣，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女生的哭声怎么可以这么嘹亮刺耳。

　　旁边那个一直傻站着抽噎的小女孩儿终于像醒过来一般，跑到另一个小女孩身边，颤着声音轻轻询问，“新月，你没事儿吧？”

　　辛烨这才想起，被打的那个小女孩从头到尾还没有吭一声呢，不会被打坏了吧，还是..也在偷偷哭？

　　天哪，女人真麻烦，他郁闷地转回头去，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个烂摊子中。

　　哪知道，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虽然脸上有几条清晰可见的抓痕，但丝毫不影响她灿烂的笑容，那个小姑娘站在太阳光下，正背着手，笑眯眯地对他笑，说，“你的帽子掉了。”

　　辛烨只顾傻乎乎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新月笑着，他也跟着人家笑，一点儿都没听见小女孩儿跟他说的话。

　　长大以后的辛烨有一次和几个哥们讨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时，除了他，其余人都选择了日久生情，唯独他一个人选择了一见钟情，哥们儿笑他太过唯美，辛烨只是笑着摇摇头，懒得反驳，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一见钟情的，只不过，你们都不懂。

　　因为你们没遇到。

　　街坊邻居终于慢半拍地从午睡中醒来，纷纷走出家门，着急忙慌地聚在他们身边。

　　辛烨的奶奶拽拽自家还在梦游中、一脸痴汉相的小祖宗，“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也不跟我说声儿？”

　　新月见面前的小男孩半天没反应，只好无奈地向前走一步，捡起掉落在地上被主人忽略已久的可怜帽子，轻轻拍了拍灰尘，然后递给辛烨的奶奶。

　　“姜奶奶，帽子。”

　　“哎，好，谢谢你了啊。”

　　辛烨奶奶接过帽子，慈祥地对小姑娘笑了笑，她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两个脸上明显挂着泪痕的小姑娘，还有面前这个十分淡定的安静小姑娘，心中充满疑惑。

　　她使劲儿掐了掐小孙子的柔嫩脸颊，“回魂了回魂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辛烨如梦惊醒，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奶奶，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还没出来一个音，就被一声号啕硬生生截断了话锋，卡在嗓子眼。

　　“妈妈，他们欺负我。”

　　赵晓清大哭着冲向一个年轻妩媚女人的怀抱中，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绝了堤。

　　“宝贝，不哭不哭，怎么了嘛？告诉妈妈，乖不哭了...”

　　“又来了...”

　　辛烨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却被奶奶轻轻戳了戳脑袋，他郁闷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年轻女人给女儿擦着泪，一边哄着怀中的小女孩儿，一边把周围的状况纳入眼底，心中猜了个大概。

　　哭了没两声，小清就想起了自己要马上告状，她抽抽噎噎，斜眼看着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妈妈，新月她欺负我...”

　　一顿，伸出肉呼呼的粗壮小胳膊，劈手朝着辛烨的方向一指，“还有他！”

　　“谁欺负你了？！”

　　辛烨很不服气地大叫，忍不住顶了回去，他气得两只小腮鼓鼓的，眼睛也瞪圆，似乎下一秒就要吃人。

　　辛烨奶奶好笑又无奈地把小孙子轻轻往身边揽了揽，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心疼地帮他把出了一脑门的汗抹去。

　　围观的大人们沉默地看看完好无损的小清，又看看脸上、脖子上、还有手臂上条条抓痕的新月，缄默不语。

　　辛烨的小暴脾气上来了，憋也憋不住，他挣开奶奶扶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身，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新月的手将她扯到人群中央，然后，紧紧握住旁边小女孩的手，对着一圈比他高了好几个头的大人，大声、一五一十、字正腔圆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边，着重描述了赵晓清是怎样霸道地欺负人，而新月是怎样打不还手的。

　　配合着新月白皙的皮肤上道道粉色抓痕，周围的大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年纪大一点、脾气耿直的老奶奶直接互相说着，也不避讳蛮横小女孩的母亲。

　　“你看看，给人家抓的。”

　　“月月啊，疼不疼？”

　　“真是，怎么这么野蛮啊，怎么教育孩子的？”

　　......

　　新月发愁地看看身旁两腮热地通红的小男生，很费力地想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试了好几次，均已失败告终，对方一直抓得牢牢的，一点儿缝隙都不留。

　　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要被身边这个横眉怒目的小男生给捏碎了，他到底是帮她？还是在报复她？新月皱着眉无限痛苦中。

　　“我看看，是谁欺负我们家月月啦？”

　　重要的人物终于姗姗来迟，新月看着奶奶笑眯眯地从家中走出来，一如既往地安全可靠，令她安心。

　　新月想跑到奶奶身边，奈何旁边一直有人牵制着她，她皱皱眉，礼貌地轻声说，“你能不能放开我？”

　　“不放，”辛烨又紧了紧手，无比坚定地说道，“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大人们哄地一下都笑了，刚才还有些紧张的气氛被有趣的童言一冲而散，新月虽然被大人们的哈哈大笑声臊地满脸发烧，但依旧淡定着，她凶巴巴地看向始作俑者，而那个罪魁祸首却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冲她嘿嘿傻笑。

　　这么傻，怎么保护人啊？新月很现实地感叹到。

　　奶奶笑得眯起了眼，对着辛烨的奶奶说，“他姜婶，这就是你那个小孙子吧？”

　　辛烨奶奶也被孙子逗得合不拢嘴，笑着回答，“可不是，这不他爸妈这几天工作忙，终于给送回来让我看几天，这臭小孩儿，淘得呀。”

　　旁边有别的奶奶搭腔，“淘点儿好，淘点儿好，小男孩越淘越聪明。”

　　周围的人来了精神，叽叽喳喳随声附和议论着，早已忘记他们一开始关心的话题。

　　赵晓清见自己完全被人忽略，大家好像还都向着新月，不禁又哼唧唧哭开了，年轻女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但依旧安慰着女儿，强忍着没有发作。

　　新月奶奶笑笑，牵过新月的手，走到小清和年轻女人面前。

　　奶奶微微弯下腰，朝小清和善地笑着，“有没有受伤？”

　　赵晓清有点害怕地看着面前满脸慈祥笑容，但是眼中精光闪闪的老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握握手，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已经被吓住的小清呆愣愣地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老太太，比她发火的爷爷还要可怕一百倍，可是，这个奶奶明明是笑着的，为什么会感觉害怕呢．．．

　　小清不解，却也被一场大哭累得耗尽了体力，脑袋沉沉地靠着妈妈的肩膀就睡过去。

　　年轻女人见周围站着的人群都望着自己，只能强忍住怒气，勉强地冲老太太笑笑，“大婶您看，真对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新月奶奶摆摆手，依旧笑眯眯，“没事儿，带孩子回去睡觉吧。”

　　年轻女人勉强撑着场面说笑几句，很快告辞离开，奶奶跟其他人聊起了天，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去，新月乖乖站立在奶奶侧旁，仰头望着奶奶的样子。

　　灰白的短发熨帖整齐地别在耳后，眼睛清亮，不似其他老人那般浑浊。

　　她的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一定，新月自豪地握紧了奶奶的手，低头悄悄绽出一个笑容。

　　那个暴躁的小男孩被禁锢在姜奶奶跟前，冲自己龇牙咧嘴，似乎拼尽全力想要冲破束缚，跑到她面前。

　　新月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张牙舞爪的样子，偷偷对他扮了个鬼脸，老人们终于说完话，她笑嘻嘻地扭开脸，仰头看奶奶跟自己眨巴眨巴眼睛，于是新月礼貌地跟大人们说了再见，没有再去看小男孩怒气冲冲的样子，只轻轻拉着自己奶奶的手，安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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