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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弱点
ICU室外的灯彻夜不灭。
等在在这里,无论是出身贫穷还是富贵都一样平等。
就算是身处不对普通人开放的独立楼,焦虑和惶恐也不会减少半分。
顾茵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抱着谢翡的外套紧紧蜷缩成一团。
直到亲身体验,才终于对父母曾经的心情有了透彻的了悟。
华服拖曳在地上,很对不起这么美丽的裙子,但是她已经连自己都顾不上了,顾不冷,顾不上热。
纷至而来的脚步声在她声边停住,有人叹息了一声。
顾茵晚抬起头,对上一双沉静而平和的眼。
仪容的雅正的贵夫人在她身边坐下来。
“别为这种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的人担心。”
顾茵晚茫然地望着她,“您是?”
“我是秦纺,谢翡的母亲,你好,顾茵晚小姐。”
“谢夫人……”
顾茵晚想站起来,却被她拉住手。
“听说过我们家吗?”秦纺温声问道。
谢家,谢家的谢翡。对顾茵晚来说,同在京市,却如天上人。
表姨怕她不知轻重会得罪人,一开始就把大大小小的人家都跟她介绍了一遍,她也很认真地记下了每一位的名字和背景。
唯有说起谢家时,表姨一句话就带过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对了。”
未知才代表最深刻的忌惮和恐惧。
在这个复杂的圈子浸淫这么久的人,非常明白底线在哪里。
顾茵晚突然有些了然了,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跟她说他是谢翡,可能她也会失了平常心吧。
“我们家其实很简单”,秦纺继续说,“到现在就只剩下一对母子相依为命。”
走到巅峰之后才发现再无路可走,但是一旦跌落却是粉身碎骨。人不是神仙,上天无门,入地却可以。
谢家人做了很多努力,才走出了另外一条路,一步步从悬崖边撤退,构筑暗网,让任何人都找不出破绽。
这样不能踏错一步的野心之路终于在她的儿子手上收尾。
这么多年,她看着儿子是如何渐渐变成连发泄都不会的机器。
她总是想着,这么大的牺牲才换来后顾无忧,一旦目标达成后,这让习惯了征伐的儿子以后该如何自处?
还好,上帝终于开了一扇窗。
“他前段时间做事突然变得冒进,被人钻了空子,重伤后没几天就急着回国”,秦纺轻轻地叹,“原来是为了见你啊。”
顾茵晚低下头,心里变得很沉。
“顾小姐,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觉得抱歉,就像我刚才说的,是谢翡不拿自己当一回事”,秦纺温声道,“只是作为一位管不住儿子、也无法再承受万一的失败母亲,我想恳求你能不能陪他度过这段时间的危险期。”
“我会的,谢夫人”,顾茵晚低低地回答。
她看着ICU的大门,其实不用谢夫人请求,她本来就哪里也去不了。
秦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在这里等到过太多次不好的消息,到了现在连等待的勇气都没有了,谢谢你,能答应我这样自私的请求。”
她从顾茵晚怀中抽出那件男式外套,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拭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展开来披在顾茵晚身上。
“顾小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知道,有些心意逃不过人眼,不管你会怎么选择,我都为谢翡感到高兴。”
原本还以为是儿子强求了,原来不是啊。那就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至于心中有愧。
“阿玲,你留在这里照顾顾小姐”,秦纺站起身,没有多留。
顾茵晚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抚上自己的脸。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明显到被人一眼看穿。
尚家别苑,宾客早已走得干干净净。
任谁也想不到,好好一场晚宴,竟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竟然是谢翡。为什么会是谢翡?
钟湄不断在大厅里踱着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响声可以听得见回音。
“阿恒,你马上出国……不对,去东南军区,那里有你爷爷看着,谢家的手伸不进来。”
尚恒哂笑。所以说风水轮流转,他之前一句话就把陈绛弄出了国,这次就轮到自己了。
他站起身,伸手扯开窗帘,漫天星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总算不至于那么气闷。
“我哪儿都不去。”
“阿恒,别赌一时气,谢翡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谢家人肯定要盯上你,他们发疯了可不会讲什么道理”,钟湄急急说道。
“这不是机会吗?”尚恒的嘴角勾出一个邪肆的笑容,“都说谢家无懈可击,他们要发疯我会奉陪。”
“可是……”
“妈,谢翡要是真死了你以为谢家还是以前的谢家吗?”
就像在丛林中,群兽都红着眼盯着那个至高的宝座,不会错过一分一秒反扑的机会。
钟湄拢了拢披肩,儿子的目光让她遍体生寒。
丈夫和公公听到消息后都急匆匆出去了,难道男人们都是这种想法?
“我不至于连他是生还是死都等不起。”
是死,谢家成了困兽后早晚被分食殆尽;是生,也别想他会退避一步。
尚恒在心中冷笑,这些话,当然用不着说出来吓自己的妈。
“阿恒……你以前知不知道茵晚和谢翡有牵连?”,钟湄面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牵连?
尚恒瞬间红了眼睛,大步往门外走。
这种让他成为笑话的牵连!
藏头露尾的卑劣之徒,见异思迁的背叛者。他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
“阿恒!”,钟湄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臂,“不管怎么样,先跟茵晚好好谈一谈,不要一个人去把路走完。”
她知道现在儿子是什么心情。就算是她,也不由自主地对那个女孩有了怨怼。
但是她不想儿子因为怨上了一个人而让自己陷入死局。
“我知道该怎么做”,尚恒淡淡地说。
凛冽的北风撕开他的衣角,整列明亮的路灯都破不开此时的阴霾。
钟湄松开手,怔怔地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
她知道有很多人在私下里偷偷说一山不容二虎,尚家的崛起必然要和谢家对上。
可随着谢家重心的转移,她以为两家之间可以避免冲突。她试探着去和谢夫人接近,也的确没有被排斥。
这是天注定,还是就为了一个顾茵晚?
钟湄摇了摇头,使劲克制自己不要再往那种方面想,明明她以前最不屑红颜祸水的说法。
她该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谢家现在已经封锁了消息,谢翡近身的人肯定也会被严密控制,阿恒见不到人,至少暂时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她也许应该跟秦纺谈一谈,能达成共识也说不定。
顾茵晚看着被限制通讯功能的手机,并没有多少不安。
她既然已经过来了,就会心无旁骛地等到结果。
其实这样也好,多说多错,她现在的心情,本就不适合沟通和解释。
阿琴贴心到为她准备了一柜子的换洗衣服,也确实是再没什么好觉得不便。
ICU室内,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出。
第一天,失血过多兼感染指标严重,需要观察抗炎治疗效果。
第二天,二次裂开的伤口需要做清创治疗,有继续恶化的可能。
第三天,感染指标回落缓慢,换上了更高级别的抗炎药,防止出现术后并发症。
第四天,顾茵晚被允许进入无菌室。
大病一场的谢翡棱角尽敛,看上去斯文俊秀。
顾茵晚坐在床边,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让她进来。
明明之前一刻都不能忍耐地赶回来,在路上伤口开裂都强撑着不肯先来医院。
“伤口难看,我怕会吓到你”,谢翡望着她,目光贪恋,“晚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茵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是故意欺骗她,也不是故意不见她。
谢夫人解释得很清楚了,他确实有不能直说的正当理由,也为此付出了那么重的代价,让人想生气都不能。
“真的不是故意的吗?”,顾茵晚浅浅地笑,“不是因为知道理亏了才不认真养伤的吗?”
其实真的挺可气的,用这种方式让她愧疚,让她连想抽身都不能。
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狡诈地看穿了她的弱点。
“晚晚,以后我不会了”,谢翡看着她眼底的波光,沉郁地吐了口气。
人总是要经历过才知道。早知道会让她这么难过,他不会轻率地丢下她离开。
想了一百种把她捆在身边的方法,最后还是选择拿自己去赌。
他明明那么不想伤害她,结果还是不自觉地去试探和利用。
“你不用对我承诺”,顾茵晚转过头不去看他,“我会守在这里直到你情况稳定。”
她已经负担不起那么多以后了。既然相见会心软,那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谢翡的目光沉了沉,双手攥紧却不再多说什么。
被炎症感染的伤口看上去非常可怖,需要一遍遍割去腐肉清创。
没有打麻药,谢翡却觉不到痛。
他的视线一瞬都没有离开过顾茵晚。
脸色苍白的少女同样专注,凝神观察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
她说要守着他,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啊。明明有一大群医护围绕着他,她也在那么认真地学习护理。
谢翡可以确定,如果有需要,她会豪不犹豫地拿起镊子和剪刀,为他清理那个寻常人不敢直视的伤口。
明明是软软的一个女孩子,有时候又那么坚韧。
该怎么办让这样的女孩子顺从本心不把心软分给别人呢?
他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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