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双生

　　蓝天写字楼是风氏旗下产业，除却最顶上五层无条件派给风氏子公司之外，还有一家文艺传媒、一家小型时尚杂志社和一个绘画培训班，它们以极为低廉的租价分享这座写字楼，一直是其他公司眼红的对象。
　　但自半个月前开始，蓝风写字楼就成了噩梦的代名词。从风氏子公司财务部长周林跳楼身亡开始，每隔五天就会死一个人，先是加夜班的杂志总编King莫名猝死，再是绘画培训班的老师王秦离奇被杀，死者心脏都不知去向，警方不得不认为这是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全力展开调查。
　　警方的频繁走动很快造成恐慌，并进一步影响到公司业务，市内一些客户已经与风氏断绝往来，写字楼中其他三家也在考虑搬走。风氏子公司的总经理胡宏见状如何能不焦急，几乎天天找上门来诉苦，弄得专案组苦不堪言，司空更是首当其冲。
　　而司空的第二个麻烦，是在案发现场对其一见钟情之后死缠烂打即使把他揍成残废也甩不掉的……司空叹了口气，转身一拳把冲过来的夏抒击飞。
　　“司、司侦……”刚走过来的小曹呆愣当场。
　　“什么事？”司空冷冷回身，淡然问道，好像刚才做出如此少儿不宜行为的人不是他。
　　小曹艰难地咽了一口水：“没事……”
　　“既然没事，我上去了。”司空转身，走向四楼刑侦组。小曹看着司空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眶泛红。都是那个人渣，害司侦便成了暴力狂，呜呜呜！
　　一天眨眼而过，夏抒好容易等到司空下班，心满意足地与她并肩而行，司空还是背着那又土又沉的大包，夏抒忍不住提议：“这包太丑了，我给你换个新的！”
　　司空看了夏抒一眼，冷声拒绝：“它很实用。”
　　夏抒摸摸下巴：“你很现实。”
　　“如果你有用，我不反对你跟着我。”司空看着夏抒，漠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言语却分明表示他决意接受夏抒。夏抒愣了一下，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是你跟着我好不好，你是女的，是女的耶！”
　　司空反问：“有区别吗？”
　　“没有。”夏抒囧，接着想想这买卖挺划算的，便满口应承下来，“好，今晚就让你看到我的用处，我去把那个作恶的伥鬼捉来，作为奖励，你给我亲一下！”
　　“不行。”司空想也未想便摇头否决，“这样一来三条命案便成了无头公案，会显得警方无能，动摇民心。”
　　“那你想怎么样？”夏抒晕了，他活了三百年，还是第一次为人间政府考虑威信问题，星城的政府你就偷笑吧。
　　司空想了想，说：“为虎作伥，既然是伥鬼行凶，我们只需要捉到那只老虎就可以了。”
　　夏抒一拍手，朗声大笑：“那好办，我捉住那鬼满清十大酷刑伺候，还怕查不出凶手！”说着便要拉司空去抓鬼，司空手腕轻转，挣开夏抒：“晚上不行，我要在白天行动。”顿了顿，补充，“用法律的手段。”
　　让一头妖怪用法律去制裁一只恶鬼？夏抒脚下一滑，栽倒了。
　　第二天，夏抒从拘留所回到蓝天写字楼，继续当他的保安。由于蓝天写字楼命案频发，且都在夜间，没有保安情愿值晚班，夏抒作为一个新人，义不容辞地被牺牲掉了。
　　深秋，夜沉如墨，风啸如狂，几点星缀在天边，在摇曳的枝叶间忽隐忽现。一抹黑影飞快地沿着楼壁向上攀爬，轻灵得不似人类。
　　“小夏，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李宝庆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心慌意乱地问一起巡逻的夏抒。
　　“没有啊！”夏抒奇怪地说，他身穿军大衣，头戴狗皮帽，两手笼在袖子里，冷得连手电也不愿意打，只凑在李宝庆身边借光。
　　这两天大降温，李宝庆的鼻头也冻得红彤彤的，他向夏抒靠了靠，与夏抒的怕冷不同，他眼中流露的是恐惧：“小夏，这座大厦闹鬼呀！”
　　“闹鬼？”夏抒笑了笑，嘴上不说，心里却想，他当然知道，否则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李宝庆看到夏抒笑得不以为然，忍不住压低嗓音：“你别不信！十二楼财务部的周林你知道吧，多才气多锋芒的一个人，搞得不好就是下任财务部经理，上个星期硬是跳楼自尽了，要不是鬼魂作祟好端端他跳楼做什么？”
　　“也许外面养的小情人被老婆发现了，他没福气享受‘齐人之福’，哈哈！”周林死前有类似的谣言传出，夏抒满不在乎地开玩笑，丝毫没有将死者的尊严放在心上。
　　李宝庆连连摇手，阻止夏抒继续说下去：“小夏，你太年轻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神的，凡事都有因果报应。”
　　夏抒小小地翻了个白眼，高贵的神祗怎会在人间界生活，不过妖鬼到是不少，更有妄图控制人间界的“超人类”存在。当然，夏抒没有将这番腹诽说出来，他听见李宝庆又叹气，“要不是我有老婆孩子要养，打死我也不值这夜班……”
　　你老婆？夏抒偷乜四十来岁的李宝庆，脑海里浮现出猪笼寨小龙女的伟岸胸脯，一口气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手电往东晃一下，好像有些东西……”夏抒赶忙编了个谎。
　　李宝庆却信以为真，紧张地转过手电，空无一人的办公间自然什么也没有。
　　再往上就是顶层天台了，开门望去，宽阔的天台一览无余，完全没有可以给歹徒或者鬼怪藏身的地方。
　　天台的风更大，吹在身上冷冷地如同刀割，夏抒缩起脖子，草草走了一圈便决定收工。这样的天气，他只想在温暖的保安室窝完后半夜，等待明早交班大吉。
　　但事情远不如夏抒所愿的那般理想，他走到通往楼内的大门前，却发现门已经上锁。夏抒叫了李宝庆两声，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今天又是一个第五天！李宝庆……想到这儿，他突然打了个激灵，顾不得那许多，肩膀一晃，用力向那扇门撞去，那扇门不堪负重，顿时脱框而出。
　　“李宝庆！”夏抒一边叫一边往楼下跑，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墙壁上映出一个人形黑影，黑影胸口心脏处的缕空斜十字仿佛人脸一般，缓缓绽开一个邪狞异常的笑容……

　　“啊——”一声惨叫和着警笛，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死者名为夏抒，家人不详，住址不详，学历及工作状况不详，似乎以前一直是无业游民，六天前才来到蓝天写字楼当保安，五天前被关进拘留所，一天前释放，九个小时前从楼梯摔下，头部遭到重击死亡。
　　“这是第四起了……”胡宏愁眉紧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怎么会死？司空看着那具尸体，冰冷的脸上罕有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是小强吗？被她揍得断手断脚都没事，怎么只因为撞了一下头就死掉！
　　“司侦……”小曹走过来，欲言又止。
　　司空敛起眉，淡然问：“有什么发现？”
　　小曹握紧双拳，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定般说：“司侦，你不要为那个人伤心，他不过是个小混混，别说家人，连朋友都没有，这样的人最薄情寡义了，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来……”
　　“我知道。”司空淡淡地打断小曹，雪玉一般的面容看不出悲喜。
　　照例没有查出什么，司空回到警局，接到刑侦大队长的电话。电话里称这起连续杀人事件已经引起社会恐慌，上面非常重视，如果她再无法破案，专案组只能换人。
　　司空冷漠地反问：“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刑侦队长苦笑：“小司，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问题是上面不知道啊，除非你破案，否则你再优秀他们也不会承认！”
　　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而后，一个冷彻骨髓的声音说：“我辞职。”
　　“什么，辞职？”刑侦队长呆了，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头已经“啪”地挂断了电话。
　　递完辞呈，司空走出警局，仰面望向洇蓝的天空，冰眸中蓦地射出一抹寒芒，亮如天际星辰。

　　四天可以发生很多事，蓝天写字楼除了风氏子公司外，其余三家都在积极寻租新写字楼，急切地打算搬家。
　　胡宏聪明地自己递交了辞呈，可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接手胡宏职位的却是司空。
　　司空一上任便联络其余三家负责人，以优厚的条件暂时挽留住它们，并道：“如果没有意外，今天那个凶手还会作案，晚上警方会安排人埋伏在大楼周围，我希望不要有任何员工留在写字楼里。”
　　其他三人苦笑着说：“放心吧，就算加十倍工资，他们也不肯留下的。”
　　司空点点头：“那么现在散会，如果今晚无法捉住凶手，风氏会退回多余的租金，并且补偿一定损失。”
　　其他三人互视一眼，都没有提出异议，尽管在他们心里都存有一个疑惑——司空是如何在短短四天内跃居风氏子公司的总经理的？
　　一下班，写字楼里的员工便逃也似的跑了，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个牺牲品。司空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太阳渐渐沉没到地平线以下，神色默然。
　　天终于完全黑下来，这幢背负着三条人命的写字楼像一只巨大的怪兽，黑漆漆的窗口连成一片，就像怪兽的大嘴，随时准备吞噬无意间走进来的路人。
　　街两边都是写字楼，为保证办公效率，街道规划时刻意偏离了主街，本就冷清，这几天命案连发，马路上更是一个行人也没有。
　　夏抒……司空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冰眸中无法抑制地露出一抹迷茫，而后，猛然醒悟过来，迷茫乍敛，一双眸子里尽是冰寒凛冽之色。
　　“咯嗒！”一声轻响，办公室的门无风自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蹿进来，迅捷若电地扑向站在玻璃窗前的司空。司空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纹丝不动，任由那影子附上她的身体。
　　“司小姐，像你这样的妙龄女子，我一定不会挑食只吃心脏的，我保证全部吃掉，呵呵呵！”黑影伏在司空肩头龇牙笑道，阴仄的笑声在空洞漆黑的房间里回荡，毛骨悚然。
　　司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情绪波动。那黑影是伥鬼，魂鬼之流，力量十分微弱，只有在人类负面感情骤增时才能乘虚而入。司空心志坚定，它无隙可趁，不由焦急起来，狠声道：“司小姐，你现在正念着夏抒那小子吧，可惜啊，他已经死了，你再想他也不会来救你的！他已经死了，他的心脏被我吃了，他的灵魂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是吗？”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伥鬼的话嘎然而止。
　　低沉的语调，幽冷的嗓音，那句“是吗”分明出自男子之口，那伥鬼大吃一惊，难道这个房间除了司空之外，还有其他人？
　　“区区弱鬼，竟敢如此嚣张！”那声音又道，灯光随之亮起，半掩的门前不知何时多出一名男子，眉目俊逸，肢体修长，一身黑衣沉如重墨，却重不过他的眸。
　　那伥鬼见到男子，怪叫一声，夺窗便逃。男子眸光冰冷，食指微弹，一点鳞光破空而出，转瞬没入天花板的吊灯里。柔和的灯光陡然转炽，那伥鬼哀嚎一声，捧住头脸满地打滚，它的皮肤咝咝地冒出白烟，像一锅熔化的沥青，散发出难闻的臭焦味。
　　“王秦，你为虎作伥，可知道错？”男子漠然屈指，收起那点鳞光，
　　王秦伏首趴在地上，几近透明的身体抖如筛糠：“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逼的啊……”
　　男子似乎料到王秦会这样说，平静地问：“是谁逼你？”
　　王秦好像看到一线生机，嗑头如捣葱：“是个怪物，它说如果我不找人给它吃，就吃了我！”
　　男子眉峰微皱，侧过身，冷若冰霜俊脸隐隐露出一抹厌恶：“带我去见它。”
　　“不可以！”王秦恐惧地大声喊，“周林已经被它吃了，我不想和周林一样……”
　　男子面色一凛，张开手掌，掌心聚起一团银色鳞火，王秦看了，立时噤若寒蝉。男子将手负在身后，率先走出房间，王秦不敢怠慢，紧随在后，走出三四步，忽然眼珠一转，脚跟一旋，迅捷无比地扑向木然立于窗前的司空。
　　司空身为女子，胆子应该很小，这时动也不动，必然是吓得傻了。王秦原拟附在司空身上，以她为人质，由这法力高强的男子保护，有多远，逃多远，孰料那男子竟是理也不理，径自走路。
　　王秦看到男子毫无反应，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心头欢喜，迅速潜进司空身体里，正欲开口，突然眼前一片漆黑。王秦大吃一惊，想脱离司空，却发现周围都是镜子，明晃晃的镜面组成一座迷宫，映出重重鬼影，任他如何疾走，最后都只能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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