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长安笺

　　“你长大了。”王人孙朝着无心走近了几步，定定望着他。
　　无心并没有起身，一只手扶着顾月暖的肩膀，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为她续上真气。
　　抬头看向那个苍老了许多的男人，勉强笑了笑：“废话，都十二年过去了。难不成还跟五岁时一样吗？”
　　王人孙也对着他笑：“方才听说，这丫头是曲姑娘的弟子，她怎么也跟着你来了？”见无心没有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了然接着说：“也是，她从前就喜欢跟着你跑。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无心打断：“我不是来同你说这些的。”
　　“我只是想问，五岁的事你还记得多少？”王人孙依旧在笑，看着记忆中的两个孩子出落成现在的样子，本该高兴，却笑的愈发苦涩。
　　无心的目光放的很空：“记得很多啊，记得当时总骑在你的肩膀上，拔你的长胡子。还记得那时候你还没有出家，一手碎空刀耍得出神入化，我吵着要与你学。还记得什么呢？”无心目光忽然一冷，“记得你背叛了我爹？”
　　一旁站着的萧瑟与雷无桀都一惊，此时无心身上暴露的杀气与方才他看见顾月暖倒在地上那一瞬间如出一辙。
　　“我一直在想，等你长大了，会不会来杀我。我问忘忧大师，他说世间凡事皆有因果，说了一大堆佛理。可我是个假和尚，懂不得那些道理。后来我就想，你要是来杀我，我能做什么。大概就是把刀递给你吧。”王人孙将手中的戒刀一挥，落在了无心面前。
　　无心瞥了一眼那把刀，叹了口气：“老和尚和我说要慈悲为怀，我现在可是个僧人，怎么会乱开杀戒。放心，我不杀你，我只要你替我做场法事。”
　　“做场法事？我只是个假和尚，这么多年连本经都不会念。” 王人孙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不是要你一个人做，我要整个大梵音寺帮我做场法事。” 无心淡淡的说。
　　在王人孙得到法兰尊者的首肯后，无心似是松了一口气：“你是老和尚这辈子剩下的唯一一个朋友，让你来主持这场法事也算是报答他这么多年的唠叨了。”
　　抱起顾月暖，无心悠悠站了起来，提气纵身便从寺院的墙上一跃而下：“明日，我在那里等你。”

　　萧瑟和雷无桀跟在无心身后，来到了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的破庙里。寺庙牌匾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庙里的佛陀像也掉了胳膊，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寺庙了。
　　无心将顾月暖轻轻放下，又把白袍撩起，坐在地上。
　　轻轻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定定的望着面色惨白的顾月暖，无心眉头紧锁：“我想自己待会儿。”声音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小月姑娘这会出不去吧……？雷无桀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顾月暖，有些犹豫。觉得这个时候把她拖出去太不人道，又不知道怎么与无心开口。
　　看出雷无桀的想法后，萧瑟毫不留情的伸手敲了他一下，接着便拖着自家小夯货往外走。边走边低声抱怨着：“也不知道我们俩个人质被你这么嫌弃，还死皮赖脸跟着你是为什么……”
　　等他们二人出去后，无心才吐了口气，伸手按了按眉心。
　　“你可知我本不想回天外天，我想超度完老和尚就回寒水寺。”
　　“我不想做什么少宗主，我只想当个快活的小和尚。晨时诵经暮晚敲钟，闲来时数数落花，逗逗鸟兽。”
　　“可是你来了，你抱着我，唤我安世哥哥。我方寸大乱，一下子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十二年来，我偶尔也会想起你，会担心你在十方魔域过得好不好，可又想着有莫叔叔在，你日子总归不会太难过。”
　　“我以为我一直待你是妹妹。可当你站在我面前，我却怎么也不敢认你……萧瑟说我六根不净，妄动了凡心。”
　　“他说我喜欢你。”
　　拉着顾月暖的手，无心眼睛微红，看着顾月暖的目光却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俊秀的脸上尽是迷茫，一时间喃喃自语说了许多。
　　“前几日我一直在想，若真有一日，你要我与你回去，我该怎么办。”无心合上眼睛，睫毛微颤，“我会跟你走的，无论问自己多少遍，我都是要同你一起回去的。”
　　微风掠过，无心的白色僧袍扬起，那一双眸子终是睁开了：“我已经，回不去寒水寺了。从再相逢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乱了。”
　　怜惜地为少女抚平了额前的碎发，无心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暖暖，我若活过了明天，我们就回天外天，再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

　　顾月暖悠悠转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她只觉得浑身像要裂开一般，生疼。她轻轻偏头，正在打坐的无心就睁开眼睛，急忙扶她坐起：“风雪剑伤了你的经脉，别乱动，也别用真气。挨过这几天，就无事了。”
　　打量了一下四周，顾月暖并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盯了无心一会，扁了扁嘴：“小和尚，疼……”
　　还未等无心说些什么，萧瑟就迈步进来，冷笑：“连死都不怕，还嚷什么疼！”
　　沈静舟17岁便扬名江湖，只身挑战五大剑派，使得当时江湖轰动。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剑术不知精湛多少。五毒教原本就是以心法毒功为本，金蛇剑法讲的是灵巧阴毒。顾月暖以金蛇剑生生去与风雪剑相抵相抗，说是找死也不为过。
　　从袖子拿出一红色小瓶，萧瑟递给顾月暖：“可惜没死透，吃了这药，走的干净些。”
　　顾月暖只觉得心口更疼了，可怜巴巴的瞧着无心告状：“哪里还用得着吃药，萧老板多说几句，就能下山找人帮我收尸了。”
　　嘴上虽是谁也饶不了谁，顾月暖还是把药接了过来，乖乖吞了一粒。
　　“既醒了就让这和尚出来做饭，省的回头有人饿了又要乱放暗器。”说完这句话萧瑟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无心瞧着顾月暖忿忿不平的表情，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饿不饿？”
　　总觉得自己醒过来，小和尚就好像不太对劲……顾月暖皱了皱眉，凑近了几分，把无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小和尚，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知道她心里又在疑神疑鬼，无心挑了挑眉，将手抵在顾月暖身后的墙上，垂下头笑的暧昧：“小月姑娘想瞧我大可不必找这样的借口，如此好不好？”
　　见她眼神闪躲，无心又往前几分，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小僧就站在这里，小月姑娘也可以再靠的近些。”
　　这个不正经的和尚！顾月暖原本苍白的脸上被他羞的有些淡淡的粉，煞是可爱，气色瞧着也好了一些。
　　伸手将无心推的远了些，顾月暖偏过头，不敢看他：“我饿了，你快去帮萧老板他们。”
　　无心轻笑了几声，应了句：“好。”有时候猫儿逗得过了，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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