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自南极[王者荣耀]

　　权蘅知道Fritz，他是王者荣耀职业联赛（KPL）的职业选手，超强中单，神级队长，曾经带领MG战队拿下过全年总冠军，其他各类小比赛中更是获奖无数。大局观强，打法千变万化，尤其重视细节。

　　他是一个传奇，因为当他开始打职业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这在电竞领域，属于绝对的“大器晚成”。但他比小自己很多的人玩得还要好、微操还要精细。MG在他来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下游战队，但是他来了之后，MG就迅速成为了KPL最王牌的战队之一。

　　他人气超级高，粉丝无数，是KPL圈内商业价值最高的选手。

　　——这些都是小许告诉她的，一天能说三十遍，任谁也忘不掉。

　　所以，权蘅对他印象深刻，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是小许的偶像。至于权蘅自己，她也就仅限于知道了。

　　她以前没玩过游戏；后来虽然开始打游戏了，但又遇到了要准备升学考试的关键时期，剩下来的空闲时间自己玩还不够过瘾呢，哪有时间看别人比赛？

　　小许帮着权蘅拖箱子，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附近一家“天上捞”火锅店。这家店开在路边，落地玻璃被擦得非常明亮。小许强烈要求坐在窗边，这是她的恶趣味，她说“这样可以让外面繁忙的路人看到我们悠闲吃火锅的样子，而他们无可奈何”。

　　权蘅对于这些小事向来无所谓，所以两人很快入座，而服务员也笑意盎然地拿来了点菜pad。

　　点完菜，身为渝城人士的权蘅自告奋勇去打调料。打到一半，因为从来没来过这家店，她不太熟，一时找不到蚝油的位置，就停在了那里。

　　目光正在搜寻呢，就听到旁边有人道：“小姐，您是在找什么调料？您给我说，我帮忙找吧。”是一个也是在这里吃饭的锦衣青年，刚才就打完了调料，却一直没走。

　　他笑得很殷勤，权蘅面无表情道：“谢谢您，我找到了。”

　　“我帮您打吧？”正要拿起舀蚝油的勺子，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权蘅摇摇头，径直舀完了两碗的量之后边走了。

　　“你的调料，”权蘅把给小许打的调料放到她面前，“笑什么？”

　　小许笑眯眯地揶揄道：“师姐你好受欢迎。”从这里能清晰看到摆放调料的调理台，刚才发生了事情小许都看见了。

　　“而且刚才你才刚走，旁边桌的那个帅哥，对，就他，”小许大声地说，“就直接过来了，问我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小许所示意的旁桌处，一名女生啪地站起来，越过火锅障碍，拎起了另一名很清秀的小帅哥的耳朵。火锅店里立刻应景地响起了小帅哥的惨叫。

　　权蘅收回视线，淡淡道：“这种挺渣的。”

　　“所以我直接让他滚了，并且刚刚大声让他女朋友知道了。”小许偷笑，“渣人人人得而诛之。”

　　“干得漂亮。”

　　权蘅的容貌向来是很有杀伤力的。就算是气质实在太过冷厉，看着就很不好惹，也总有不怕死的前赴后继。

　　“对了，”权蘅在等鸭肠好的时候，想起了之前小许没有说完的话题，“你说Fritz回来了？可我记得你给我说过，他退役了啊。”权蘅还记得那时自己还在收拾去日本的行李，便没注意手机。等收完了找到开着静音的手机之后，未接来电记录都快把手机给撑吐了。等她终于打通小许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许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很是吓了她一跳。

　　“他是被退役的！我给你说，是MG想要卸磨杀驴！是阴谋！”小许说起这个就是一肚子火，连火锅都不继续吃了，把权蘅递过来的鸭肠往嘴里一放，三两下下了肚，便拽着权蘅滔滔不绝地狂讲她心中“美强惨的受难史”。

　　一个月前，MG俱乐部向媒体宣布Fritz退役。考虑到Fritz近一年状态平平，确实不如以前，年龄也过了电竞黄金期，大家都觉得退役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也并不意外，只当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但是按照小许的说法，Fritz完全就是被退役的！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在看新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在帝都的家里踌躇满志地写着下一赛季的战队战略规划呢！

　　Fritz觉得自己状态还是不错的，至少再打一两个赛季没有问题，但MG俱乐部却一点风险也不想冒，只想让他急流勇退；如果要留下也可以，那就只能当替补，或者给别人当陪练。

　　其实，谁都知道MG的如意算盘——早期Fritz开始打联赛的时候，因为年纪比较大，并不是所有战队都想接收。MG虽然慧眼识英雄，但也没忘同时给了非常苛刻的合约。现在Fritz虽然退役了，但他还有个人经纪约在母公司那里，分成比例也非常高。如果现在退役的话，MG俱乐部不用承担Fritz战绩下滑商业价值受损的风险，Fritz的剩余价值还能被充分利用为公司挣钱，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真的是太过分了！我弗大为他们做了多少啊！这么多冠军都喂不熟，简直是白眼狼！”小许愤愤道。

　　“资本就是这样。”权蘅倒是不太意外，“能有百分之二百的利润，资本家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们上课都背过的。”

　　“那也不能直接让他退役啊！”

　　“不让退役的话，转投了其他队，要是赢了老东家怎么办？”

　　“妈的，又不相信别人的能力，又要防着别人真的万一恢复了能力——垃圾！”

　　KPL有一条很严苛的规定：职业选手一旦退役，将不准以任何方式重回赛场。所以如果Fritz真的退役了，他就再也回不去了。完全没有退路。

　　确实很惨。

　　权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义愤填膺的小许，只能默默地帮她一根一根烫鸭肠，并且转移话题：“那后来呢？你不是又说，他又回来了吗？所以他可以重新比赛吗？”

　　小许摇摇头：“没有。当时手续已经办完了，他还是不能重新比赛。”

　　“那他——”

　　“但他决定自己当老板组俱乐部建战队了。他还要自己当教练。他说，自己要换一种方式重新回到KPL，不死不休。他不接受不完美的退场，他要以另一个方式拿到KPL全年总冠军，以他愿意的方式离开KPL。”

　　这倒是让权蘅意外了。

　　其实职业选手自建战队的不少，毕竟成功的职业选手收入很高，撑一两年战队的开销还是没问题。但她明明记得小许给她讲过，因为最初的时候合同签的太苛刻了，导致Fritz只是看着风光，其实大头全被俱乐部拿了，他根本不剩多少。他自己和MG还有别的合同……

　　而且，这个时候他是刚退役，名气还是顶峰，出来挣钱还能大赚特赚；但是组战队是一件很劳心劳力的工作，他肯定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挣钱；电竞行业又是一个更新很快的行业，等他的战队走上了正轨，他也已经被公众遗忘了。

　　“合同他倒是没掏钱，还大赚了一笔，”小许说，“当时退役本来就是MG先斩后奏，大神为了俱乐部大局着想，没有当场翻脸，但也留了证据。我的卧底小姐妹说，他后来直接杀去总公司，告诉对方，如果不终结所有合同，他就要去法庭上诉。后来MG灰溜溜跟他解了全部合同不说，还倒给了他一笔钱。”

　　“不过师姐你说的也是对的，”小许叹了一口气，“他确实也是破釜沉舟了。听说新战队把他所有的积蓄都搭了进去，连之前买的房子都卖了。”

　　权蘅说：“他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是啊，不过我们老粉都知道，大神是咽不下这口气。他退役前一年，战队成绩不好，大神一直很自责，所以当MG以要更新换代为理由清退他的时候，他虽然很愤怒，但也认了，毕竟他对队伍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小许深吸一口气，“但是我的小姐妹说，那一年的成绩不好其实是个阴谋，是所有人串通好摆烂、要赶走大神的阴谋！”

　　这个阴谋论就有点吓人了。权蘅不太敢信：“不会吧？还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赌注，就为了毁了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啊？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权蘅觉得这也太小说了。

　　“具体的我还没打听出来……不过肯定是那个雨客在搞鬼！”

　　雨客，小许口中的巨大反派，前两年作为新人王转会到了MG战队，也打中单，来就是奔着接替Fritz去的。不过Fritz状态一直不错，雨客也没什么上位的机会，直到去年。

　　粉丝口中的话肯定要对半听，再说小许也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权蘅没有全信。

　　不过她还是很敬佩Fritz的。

　　赌上自己的一切，哪怕所有的赌注都赔光也在所不惜。绝对不接受任何不完美的退场。不能回去了，就换种方式再战斗。要斗，要斗到底，要单枪匹马和全世界开战——史诗般的悲壮。

　　老兵可以逐渐凋零，但决不会主动逃避。

　　以前Fritz在她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是小许崇拜的对象，但现在，她觉得自己也开始有些佩服他了。

　　本来小许当时开口的时候，是想给权蘅炫耀一下自己大神的“宁死不屈”的，结果讲完之后，她自己倒是闷闷不乐了——不顾一切式的宁死不屈反而让之前的被退役显得更惨了。

　　这个事实在是很让人难受。

　　权蘅正要再说点什么，旁边服务员的话打断了她：“什么？”

　　服务员微笑道：“小姐，这是那边的先生送给您的花。”托盘的黑绒布上面，一只玫瑰正在娇艳欲滴地盛开着。

　　权蘅朝着服务员手示的地方看去。之前在调理台想要帮她打调料的男子举起了酒杯，笑得很是暧昧。

　　“师姐，要收下吗？”小许忍笑道。

　　“可以退回去吗？”权蘅问。

　　服务员为难地摇摇头。

　　权蘅把花接过，直接放进了餐厅自备的花瓶里，和其他布艺假花一起争奇斗艳，然后再也不管，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小姐，您有什么想对那位先生说的吗？”服务员问，“比如您对这朵花的看法，或者您的联系方式——这是那位先生让我问的。”

　　“哦。”

　　“您说什么？”

　　权蘅面无表情地说：“我说‘哦’。这就是我全部想说的。”

　　“……”

　　小许哈哈大笑。她这个师妹总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然很无奈，但看到小许终于开心了起来，权蘅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心情值在疏忽间突破了2。这是表情不受控制的阶段。

　　“师姐你笑了。”小许惊道。

　　表情在脸上僵住了：“很丑吧？”她强自镇定地说。

　　小许摇摇头：“很可爱啊。”但她的声音也有点飘。

　　权蘅偏过头，看向落地窗中倒映着的自己，还有那个刚才还在殷勤献花的人惊恐的脸。

　　口角下坠，面部歪斜。本该属于天使的笑容，却宛如恶魔的嘲讽。她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怪物一样，之前面无表情的时候有多绝美，现在就有多奇怪。

　　权蘅想，真的很丑啊，这样的自己。

　　太丑了，连她自己都会下意识厌恶。这是人的生理本能，就像是面对着弗莱肯斯坦一样，控制不住的。

　　“真的很可爱的！”小许还在为自己刚才瞬间的破绽找补，“特别萌！”她头上都急出汗了，“师姐……”

　　人类无法决定的事情就不是人类的错误。本能是人类无法克制的，但友善的态度是人类可以决定采用的。所以，小许在她心中是很重要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将面瘫的秘密告诉小许，那相当于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都坦白了，从此砧板白肉，任之宰割。整个大学时代中，小许是唯一的知情人。

　　“我知道啊。而且，我也觉得小许很可爱。”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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