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我是你师父

　　第十一章

　　云桑和祁恒一样都是住校外，只是两个人住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祁恒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很快就到了，云桑背回了自己的书包。

　　“为师送你？”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能时时刻刻都要你保护。你先回去吧。”
　　云桑说着摆了摆手，她发现祁恒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那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云桑背着自己的书包，在祁恒的目光中，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穿过了高耸的办公楼，穿过了干净的大马路，走过了小巷子，云桑最后走进了拥挤的街道。
　　五六层楼的旧楼相互挤压，街道上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狗吠声，浑浊的气息在经过一天的暴晒以后，在深夜里独自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云桑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穿过这一切，走进了楼道，上了六楼，打开房门，走进了拥挤的一居室。

　　房间里的灯还开着。
　　中年女人坐在一张亚麻色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的海绵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妈，我回来了。”云桑走了进来，把门口的掉落在一边的塑料瓶捡了起来，放进了大袋子里。

　　“这都几点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女人把桌子敲得砰砰作响，房间的灯很小，发出昏暗的光，云桑站在门口这边，仿佛隐于黑暗中。

　　她把书包放了下来，这才走向了沙发。
　　云桑一边拿明黄色的布把沙发上那个显眼的破洞遮了起来，一边开口解释道：“寝室查房耽搁了时间，以后会早点回来。”

　　女人站了起来，表情不满：“你怎么又提寝室查房的事情，你是不是想去住学校寝室？”
　　“云桑，我看你就是嫌我丢脸是吧？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要不是我这个丢脸的母亲，你能活到这么大吗？”
　　云桑身体僵了一下，从表面上看，她依旧站在那里，安静地把桌子上的碗筷捡了起来，拿出帕子擦了擦桌子，只是轻声说道：“我没有想去住寝室，我也没有嫌弃你。”
　　“我看你就是嫌我丢脸，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投胎去有钱人家。”

　　女人说着说着怒气就上来了，在她眼里，眼前的女儿就像是一只要冲出去的鸟，她辛辛苦苦把她喂养大，她却要抛弃她！
　　“我把你养这么大，我辛辛苦苦地一点一点地把你拉扯大，你就这样对我？”

　　云桑正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书，放在擦干净了的桌子上，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手按在生物书上，眼神慢慢疲倦下来：“我没有嫌弃你，真的没有，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也在努力读书。我真的努力了，我……偶尔也会辛苦。”

　　她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额头带着些许的细汗，她的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正在遭遇喋喋不休的指责，就连说出那句我偶尔也会辛苦，语气都带着历经世事的成年人的包容和无奈。

　　“你哪儿辛苦了？每天坐在教室里看书有什么辛苦的？”

　　生物书封面上是彩色的基因序列图，云桑垂下眼睑，不再开口。

　　女人越说越觉得难受：“你还觉得你辛苦，果然你是你爸爸的种，都一样的坏种！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人越说声音越高，看着云桑的侧脸，怒从心中起，抬手就是一巴掌。
　　云桑抬眼，左边半边脸一下子肿了起来，她眼神却是死一般的沉寂，经历了无数的这样的场景之后，那里只有沉沉的黑夜，她就这样看着女人。

　　女人一下子就慌了，又抱着她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该打你，妈妈今天被人骂了，妈妈心里太难受了，妈妈今天遇到了以前的同学，她开着小车，看上去还是以前一样年轻……”

　　云桑的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她如同木偶一般，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女人轻声哭着，她的手粗糙，摸着云桑的头：“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以后妈妈会对你很好，你快看书，别耽搁学习。”

　　云桑低下头，轻声说道：“你给我煮一碗面吧，今天是我——”
　　她话还没说完，女人就打断了：“大晚上的，吃面不好消化，你快看书学习！”女人把书拍得砰砰作响。
　　云桑回过头，她回归了平静，那是一种死寂一般的平静，若是不看她的外表，只看她的眼睛，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女的眼睛：“那我看书，你去睡觉吧。”

　　女人立马说道：“妈妈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一定要考个好大学，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女人又回到了卧室的床上睡了下来，云桑坐在桌子上，轻轻地，轻轻地将头埋进了生物书里，鼻子间闻到的是书本的气息。

　　小小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客厅里，沙发茶桌都挤在一起，仿佛每一样物品都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云桑也像是被挤在里面。

　　她像一个被卷上岸的鱼，每一个呼吸感受到的都是窒息，这感觉仿佛回到了考场上。

　　云桑知道，她知道自己在考场上出现的问题肯定是因为心理问题，当时四场考试，第一场语文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只是……她越是冷静，就越是呼吸急促，脑子里尖锐地疼，一阵一阵地疼。

　　云桑捏紧了生物书，一瞬间想要撕碎，可是她只是努力放开书，轻轻地放在书桌上。

　　外面的夜空一片漆黑，房间里还有种闷热的气息，厨房小小的窗子外面是层层叠叠的树影，那里还有一盏路灯。
　　可能是那路灯的光太柔和，云桑想起了祁恒。

　　身上带着蓬勃朝气的少年总是一口一个为师，本来应该很好笑很奇怪。
　　云桑却只记住了他眼里的包容和温柔，那么真实，仿佛她真的是需要他保护的小徒弟。
　　从来没有人觉得她需要被保护。
　　在学校里，她是事逼惹人讨厌的班长。
　　在家里，在家里……

　　云桑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母亲的房间，她起身进了厨房，打开了电磁炉。

　　加水，烧热，加面条，放点油盐。

　　面条腾腾的热气中，她的脸依旧是平静的，若是仔细看，能够看到她眼底深处的迷茫。

　　她吃了两口面条。

　　“嗡嗡嗡——”
　　云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拿起手机——

　　“徒儿，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为师给你准备了礼物，明天早点来学校。”

　　“你一定会非常喜欢！”
　　云桑眨了眨眼睛。
　　今天才是她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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