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世,花开

作者:余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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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华灯初上时,月色美地朦朦胧胧,千万条绿丝绦顺着晚风轻舞,枝上柳绵吹又少。大片柳树下,屋顶正脊上,正坐着一黑一白两个年轻男子。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对面那间平凡的屋子,纸窗上倒映着两道人影,一高一矮。

      “夫君,方才大夫说,我有了。”暮成雪抚着小腹坐在床缘边,清冷的面上染上了樱红色,犹胜九月芙蓉。

      温雲缭将褪下的外衣置于屏风上,闻言手上一僵,他猛地看向妻子似是不敢置信,略薄的唇瓣微微颤抖。“雪儿,你当真有了我的骨肉?”他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踏板,伸手便将女子搂入怀中。

      “嗯。”她乖巧地伏在他心口,心头的甜可比蜜糖浓多了。

      夫妻俩说了几句话后男子便灭了灯,屋内一下子安静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卿卿我我,你就没点想法?”黑衣男子面上挂着看好戏的笑,他侧头等白衣男子回答。

      白衣男子曲着一条腿坐在琉璃瓦上,他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脑海里已经上演了无数的小剧场。什么想法?他想冲进屋子里去把那个男人打残,不,打死。

      说到底,自己选的人,跪着也要守护。

      *

      不久后,几座城池之间发生战乱,温雲缭为保问鼎城弃文从军。暮成雪在家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会听到丈夫战死的消息,然而命运总是爱跟人开玩笑,你怕什么它偏偏来什么。

      噩耗来地突然,暮成雪伤心欲绝,几日前刚失去腹中胎儿,今日又失夫君,两种痛苦折磨地她日渐消瘦。

      温雲缭死后,祁琰正大光明出现在了暮成雪身边,他走的那日祁牧嘲他嘲地半点不留情面。

      “哥,你是不是脑子有坑?活该等了一世又一世。”暮成雪可是温雲缭的妻子,他要重新和她开始就该封印她的记忆,不然她心里带着一人,两人在一起不别扭么。

      一向嘴下不留情的祁琰头一次被祁牧嘲地没话说,半晌才说一句,“你不懂。”

      祁牧当时就炸毛了,他今年刚好九百岁,不懂个屁,“是是是我不懂,你懂你懂。娘亲说过多少遍了,情爱是世间最毒的毒药,就你这个蠢货还去碰!”

      情爱之毒,能剖人心,伤人命。他怎么会不记得。

      祁琰一旦做了决定便是一生,他一生很长,可暮成雪的一生最多一百年。他在二百多年前爱上她,等了这许久也没与她在一起。

      第一世她被献祭给了河神,他没来得及救她;第二世他找到她时她年逾花甲时日无多;第三世她出家了,两人再一次错过。

      这第四世,她嫁人了……

      *

      漫长的五十年里,祁琰一直住在暮成雪隔壁,她有什么事他第一时间赶过去,她有什么麻烦他暗中处理不留痕迹。

      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暮成雪是人自然有感情,前几年里她是打心眼里烦祁琰,她不懂他为何要赖在自己身边让她被人说闲话,况且她心里除了温雲缭容不下其他人。可时间久了,她渐渐开始依赖他,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然而好感只能是好感,他们之间什么也不会有。

      凡人生老病死,暮成雪一天天老去,祁琰却依旧保留着年轻的模样。日子越往后过地越快,祁琰每日都在担心暮成雪何时会离开她。他虽是妖灵,但也跨不过这凡人的生死之线。

      几十年对于妖灵来说与蜉蝣无异。

      这一天还是来了,暮成雪垂死之际,祁琰带她去了二百年前她救了自己的地方,那里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被人种了大片的紫昙花。

      “你信我的故事么?”他抱着她坐在自己怀里,两人一同看着大片还未绽放的紫昙花。

      “早几年一定不信。祁琰,今生的我与前世的我不是一个人。”暮成雪此时已是满头白发,清丽容颜不再,但眉眼间的清冷却未变过。

      祁琰的下巴抵在暮成雪头顶,他怔怔地瞧着花圃。这是他第二次送她离世,心底依旧痛,痛入肝脾。“下一世,别嫁人了,等着我去找你。”

      这紫昙花开,她是等不到了。

      “你不累么,每一世都要看着我死去。我希望你能忘了我,那样会自在一些。”暮成雪说完悄然闭上了眼睛。

      “不累,等不到才累。”他轻轻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又是一世,等我。”

      *

      第五世。

      午夜子时的玄临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偏凉的晚风肆意游走在大街小巷,呼呼作响。

      手握弯弓的少女白衣胜雪,神情冷淡,肤色更是惨白,恍如冰雕一般,若不是那一头黑发,她整个人好似透明。

      只见她安稳地坐在一匹白狼上,白狼的毛色十分透亮,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它的体型比一般狼族还要大上一些,在它的衬托下少女显得有些娇小。

      妖在百年修行下会先化作灵体,凡人的肉眼不可见,但它们逃不过弑灵人的眼睛,只因弑灵人也是灵体的一种,白日在光下为灵,黑夜降临之时才有人身。

      白狼粗喘一声,动了动前腿开始转身,他似乎并不愿久留。

      “你是不是想回去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认附近是否有其他灵体在游荡,再等一等嘛。”她的声音不像这年纪该有的甜度,反而很冷,很淡,看透一切的冷淡,没有生机。

      白狼抖了抖了耳朵,鼻孔里喷出一口气,随后在原地踏着小步子乱晃。

      “小白,我们去屋顶上巡逻。”

      少女话音刚落,白狼一跃而起,轻盈地走在错落的瓦片上,姿势优雅,这高楼楼顶于他而言如平地一般。

      午夜正是两天的交接点,也是灵体最活跃的时点。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一户大院子里,院子里盘着棵巨大的香樟树,出奇地茂盛,而树下正站着一位身穿白狐裘的年轻公子。

      此时正值入夏,天气炎热,常人穿薄衫,他却穿得厚重,即便如此,如玉的脸上仍旧不见血色。

      是他。

      生前的记忆如走马灯花一般在眼前掠过。那时她还不是弑灵人,而是暮丞相家的长女,爹娘看地紧不让她出府,她便扮作男儿偷跑出府上街玩。

      犹记那年元宵节上,映月楼的惊鸿一面,她情窦初开。

      灯会上,他一人独坐鳌头,即使聪慧如她,也败在他下。可两人只那一面,他无意,她胆怯,自是难开头。几番打听下,她才知,他是温家的大公子,先天体弱多病整日与药为伍,传闻他活不过二十五就因那天人之姿。

      她如城里的大多姑娘一般,顺着民意也去求爹爹上温家提亲,谁料被爹爹骂了一通,后被禁足在家。十八岁那年,她被妖灵所伤不治而亡,死后未过奈何桥,却阴差阳错地做了弑灵人。

      死了那么多年,前尘往事也早已淡忘,今晚一见倒让她想起不少。论时间算,温雲缭今年该二十四了,离传闻还差一岁。

      蓦然,白狼呲着锋利的尖牙朝着一处开始狂叫,暮成雪往那儿一瞧,只见几簇绿光在街道上闪过,风声因它烈了几分。

      “小白我们走。”

      *

      白日的温家大宅,前厅总是热闹无比,不过哪一日不是如此,今个儿怕是又有不少人上门求亲,温老爷忙着招呼客人,温夫人在一旁帮衬。

      冷清的后院与热闹的前厅一比,显得凄凉许多,大少爷温雲缭住的地方,下人一般不敢擅自出入。紧闭的房门内热气灼人,炭盆里的碳火烧地很旺,窗户也未打开,以至于满屋子飘荡的中药味浓厚地呛人。

      温雲缭独坐在案上,骨节修长的右手轻轻握着一只紫毫笔,几次抬起又放下,他想写些什么,又不知如何下笔,墨汁顺着毛笔滴在白纸上,洇开了一朵墨色的花。

      轻裘缓带的富家公子望着紧闭的窗户出神,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想起自己的初意,随后提笔在白纸上开始作画,笔墨挥洒娴熟,不一会儿,那白纸上便出现了一副令人神往的夜间玄临城。
      正是那年灯会。

      可温雲缭似乎并不满意这幅画,他随意捏着画纸的一角拎起,抬手便将它放入火盆中,干燥的罗纹纸一沾火星便燃了起来。

      他低头,默然看着那副画一点点消失在火里,清澈的眸子里划过落寞的光。

      整日与药为伍的日子还有多久,他靠着城里稀有药材撑到今日已属奇迹,他对自己,对活着都充满了厌倦。如此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他年少时的张扬和抱负,早被这恶疾磨光了。

      夜幕悄然而至,正是华灯初上,游船江面的好时候。

      都说亥时过后城民不该上街,温雲缭却偏偏在午夜走进院子,一来无人阻止,二来他更想见识见识是否能遇到传闻中的妖魔灵体。

      若能,他只求它们能将他所剩的性命全部取去,还他一个解脱。

      别管白日的玄临城内如何热闹,只要日头下了山,街上的摊位和行人保管撤地比谁都快。

      温雲缭独自站在庭院里,束发的丝绦微微松开,如墨般的长发大部分披散在肩头,狐裘上。微凉的晚风拂过,在香樟树间打了个转,缠着枯黄的落叶旋转而落,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几片叶子。

      这一幕恰好被巡城的暮成雪见到,整个意境,画面,美得她有些痴。白狼与她多年陪伴,自然心意相通,主人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不由嚎叫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白日他们弑灵人形态为灵体,凡人瞧不见,可夜间则与常人无异,白狼这一声自然引得温雲缭朝这边看来,双目一对视,暮成雪吓得立马跃下墙头。

      “你好端端的干嘛要叫一声。”院子外的暮成雪不住地拍着自己的心口,虽然那里早已停止跳动,可她今晚却感受到了作为人的心动。

      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浮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几乎要占据她的全部思维。

      “嗷呜……”又是温雲缭,他简直阴魂不散!
      *
      温雲缭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愣愣地盯着那处墙头。

      若是他方才没眼花,墙头的确站着个白衣姑娘,而且身侧还跟着一头白狼。看来,妖魔也能化作人形。

      此时午夜将近,温府里的灯笼几乎熄了大半,只留着零星几盏在风中摇晃,呼呼呼地响。赴死的心让温雲缭独自打开后院的小门。

      城里的大街,他几乎快忘了它的样子,上一次出府还是五年前,他十九岁,全城的元宵灯会美如仙境,而那时还没什么妖魔的传说。

      同是在那一年,他染上了恶疾,病后一直住在后院与外面的尘世隔绝,那样的景色再无缘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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