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

作者:棠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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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老赵呆了,缓缓回头,看着魏十镜:“镜爷……认识?”

      魏十镜:“不认识。”

      敖瑾:“认识,我是他夫人。”

      老赵:“真的假的?”

      魏十镜皱眉:“自然是假的。”

      敖瑾:“人证物证都有,西安的洛长灯,可以作证。”

      一提到洛长灯,魏十镜就急了,他扒拉着栏杆,半个身子探到廊外,对着敖瑾喝了一声:“现在!立刻!给我上来。”

      敖瑾看着他笑:“你让我上来我就上来,我不要面子的?”

      老赵小声问:“镜爷和夫人,吵架了?”

      敖瑾耳朵好,听到就答:“算是吧。”

      “没有。”魏十镜刚答完,便觉得不对,又强调,“不是,怎么就夫人了,都说了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镜爷让她上来做什么?”老赵想不明白了,又看着敖瑾,这河道狭窄,两船交汇还得小心翼翼的,敖瑾的船偏斜着停在廊下,来来往往的船只都不好过身,敖瑾嘴上说着不愿意上岸,人也没走,再一瞧魏十镜,满脸赤红,眉头皱起,委实是动了真格,生了火气的样子,说不认识,他老赵是不信的。

      老赵自作主张,挥手喊来了茶馆小厮,吩咐:“加双碗筷。”

      他继而又拱手朝着敖瑾,十分客气:“天寒地冻,姑娘上来说话,家和万事兴。”

      敖瑾满意了,朝着老赵一点头,又示意魏十镜:“这位先生,可比你会说话。”

      敖瑾和去街口等人的高老板,是同时进的大门,高老板穿着厚厚的大衣,依旧搓着手,巴不得快些去火塘旁边烤烤手,暖暖脚,还没到河边走廊的门口,就看到魏十镜匆匆赶了过来。

      这是来接自己的?

      不像,应该是来问消息的。

      高老板忙是开口,满是歉疚:“镜爷,人……怕是来不了了,应该是……家里出了事儿吧,大事,肯定是大事儿。”

      魏十镜看都没看高老板一眼,只阔步朝着敖瑾,敖瑾被他一拉一拽,两人又朝着店门外头去了。

      这是要在外头说话的意思了。

      高老板看得目瞪口呆,今个儿不是来谈生意的吗?这女人又是谁?

      老赵恰如其分地出现,解释了一嘴:“镜爷的风.流债,咱别管了,去吃古董羹去。”

      ***

      店门外。

      街头热闹,不适合说话,魏十镜一直拽着敖瑾到了一窄巷子里,前后无人,才说:“你还敢来找我?”

      敖瑾抿嘴没答话,她手里端着一枚小花鼓,鼓槌攥在手心里,月河街上的唱角儿也会端着这种类似的花鼓,也难怪老赵认错了人,以为她是卖唱的。

      魏十镜又问:“吉祥当铺的火,你放的?”

      敖瑾深吸了一口气,只笑着看着魏十镜,魏十镜脖子往后一扬,总感觉自己愈发看不透眼前这姑娘,兴许离远点,能旁观者清了。

      “我说不是,你信不信?”敖瑾答,“放火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你嫁给我也没什么好处,”魏十镜搓着手,“我这个人,打老婆的。”魏十镜边说边偏头打量着敖瑾。

      今日的敖瑾和那日在西安大不相同,那天她穿着朴素,像个乡下的村姑,今日倒是敞亮,大红的衣裳,画着柳叶眉,红.唇一点,靓丽又美.艳,关键是这姑娘皮肤白啊,和刚出炉的白豆腐似的,眼睛不算太大,不过睫毛很长,眨巴眼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委屈无辜的错觉,像是谁欺负了她。

      魏十镜决定赌一赌,他直接说:“洛长灯死了,死在大火里了。”

      敖瑾眼眸一顿,眸光都跟着凝固起来,嘴巴一动一合,许久只说了一句:“真可怜,被火烧死的感觉很难受的。”

      几分惊讶,像是真的,最后这句,倒是有些莫名,像是她……被烧死过似的。

      “火真不是你放的?”

      敖瑾摇着手里的花鼓:“不信我就算了,我都说了,放火对我没好处,你如果是怀疑当时我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吉祥当铺着火了,我且说了,我感官超群,当时你俩在隔壁房里说九爷的事儿我隔着墙都能听到,那报信的人都走到你家门口嚷嚷了,我岂会听不到?”

      “所以我之前也说,民乐园我不需要进去,就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都解释到这份上了,你若还是不信,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

      魏十镜沉住气:“你说。”

      敖瑾笑了:“这时节,夜雨秋寒,铺子不开张,伙计要钱粮。”

      “什么意思?”魏十镜皱眉。

      敖瑾没管他,继续说:“他魏十镜家产遍天下,东边不亮西边亮,哪里晓得我们这种就着一间铺子吃饭的下等人的苦楚。”

      魏十镜心里似乎明白了,只等着下文。

      敖瑾又道:“他催债催得紧,赵兄你可得把你在城外购置田产的事儿藏紧些,若他晓得了,直接喊了人去收你的田宅,都是做得出的。”

      “哎,晓得晓得,天皇老子不管事,猴子称霸王,高兄,还是你高明,把钱财全都记在了大舅哥的名下,老家的田,他魏十镜怎伸得了手?”

      “我始终不敌严老板精明啊,如今我家财都在女人手上,是不是我的都得看我婆娘脸色,还是严老板想得周到,全部换成了金子,埋在自家院子里头,这才是真握在自己手里。”

      敖瑾说完,长呼一口气,解释:“他们刚说的,你若不信,可以去查。”

      魏十镜脖子僵直:“这么远,你也听得到?”

      “不远。”敖瑾指了指来时的路,“你拽着我出门往右再往右,绕了个圈儿,咱们这巷子尾就对着小河边,你们的坐席,就在旁边,远近不过十几米罢了,我有什么听不到的。”

      魏十镜看着敖瑾,他眼眸眯成一条缝,突然又问:“你认识姚金桃?”

      “谁?”

      魏十镜忽而便觉得索然无味,这多半是不认识的意思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民乐园的一个……刀马旦。”

      姚金桃是闺门旦,魏十镜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试探试探,这位敖瑾姑娘到底有何等的能耐。

      魏十镜瞧着敖瑾没说话,又说:“她说她是万灵洞的。”

      “万灵洞的多了去了,是个人物我就要认识?”敖瑾笑得阳关灿烂,这答得滴水不漏,魏十镜没辙了,他忽而后退两步,伸了个懒腰,“我住在北大街,祥和银楼后巷胡同最里头的院子。”

      敖瑾正玩着手上的花鼓,小棒槌时不时地敲一下牛皮鼓面,抬头,眼睛像是星辰,发着光:“什么意思?”

      魏十镜弯腰低头,语气放缓:“怎样?你敢去吗?一个人。”他慢慢挺直背脊,“我白天要谈生意,顾不到你,你是自己逛街,晚上去找我,还是早早地过去休息,都随你。”

      敖瑾呵呵笑了两声:“你这邀请我的口气,可不太客气。”

      “快点选一个,我还得回去呢。”魏十镜的意思,是他还得回饭局,他故作不耐烦的样子,余光却似黏在了敖瑾身上,生怕自己这一招欲擒故纵没引得敖瑾来,反倒是让她气得跑掉了,不过小姑娘似乎挺吃这一套的。

      敖瑾抬手,摊开,掌心向上:“我选第一个,先逛街,拨点款呗。”

      魏十镜看着敖瑾这一身团花缎面的袄子,这梳得一丝不苟的做得漂漂亮亮的头发,魏十镜眉毛都快皱成一对倒八字:“你不是挺有钱的嘛。”

      敖瑾笑了:“家风节俭,讲究的就是……能不花自己的,尽量不要花。”

      ***

      魏十镜打发走了敖瑾,转头又进了茶馆。

      赵、高、严三人似乎等了许久,铜锅里的肉都不多了,高老板瞧见魏十镜来了,立刻解释:“镜爷,这肉等不得,放久了,就不鲜了,咱再点一轮?”

      魏十镜摆手,也没什么胃口了,他也没坐下,只双手撑着桌面儿,环顾三人,突然说:“那姓游的不来了是吧,家里有事儿?”

      老高有些为难:“对……应该是的吧。”

      魏十镜直起身子:“行,那按照咱一开始说好的,这桩事儿,就当是没谈成了,你们的账,该还了。”

      语落,廊下河道上拉二胡的老者一拉弓,一首凄凄婉婉的《二泉映月》起了调子。

      高老板眼眶瞬间红了,哭怆道:“镜爷,真没钱啊,最近……哪个生意好做啊,本来流水就少,还得分给伙计、租金、成本、管理费,还有各种税,最近又新出了一个什么边防保障特别税,说是学了北平的,可咱们是嘉兴啊,什么边防不边防的,真是被扒得皮都没有了。”

      魏十镜捏了一粒花生,剥开壳,搓着红衣,慢腾腾的说:“给你们一首曲子的时间考虑,非要藏着掖着的话,别怪我去找你们城外的田宅,大舅哥,和院子里埋的金子之类的。”他没全信敖瑾的话,不过,用这招来敲山震虎还是不错的,他抬头,看着三位老板那晦明莫辨的表情,笑了一下:“别紧张,我就是个……举个例子罢了,藏钱嘛,方法是很多滴。”

      曲终。

      三个人还是闷着头,谁也没说话,连穷也不哭了。

      魏十镜摸出了两枚银元子,靠着栏杆丢给了船上拉二胡的老人,招呼他可以走了。

      “行了,我晓得了。”魏十镜从衣帽架上取下多拉帽,指了指还在微微沸腾的铜锅,“肉我就不吃了,这一顿,你们仨多吃点,记我账上,不是说,家里穷嘛,趁着这机会,多吃点肉,走了,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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