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

　　魏十镜捂着手心，手背都被蹭破皮了，他仔细摸了摸自己这只金娇玉贵、挥斥方遒、日进斗金的好手，皱眉对着敖瑾低声吼了一句：“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抱怨两句，不行？”

　　“这么重的伤？”敖瑾狐疑地看着他，朝着魏十镜伸出右手，“我看看。”

　　魏十镜左胳膊把自己的右手一护：“不给看，谁晓得你会不会落井下石，趁机暗算。”

　　“啧，我向来都是明明白白地欺负人的，从不暗算。”敖瑾瞧着他还护着自己的手呢，倒是走了两步，直接走到他跟前，拽着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拖。

　　“痛啊！”

　　敖瑾低头看了他伤势。

　　嗯，手心里一道红，手背两小块被刮破了。

　　敖瑾把他手往旁边一甩，示意她看完了，又说：“这么点小伤，叫得锣鼓喧天的”，敖瑾又指着灰色的瓦墙外，“让这琵琶声停了，震得我耳朵痛。”

　　停了？

　　魏十镜心想，要的不就是你耳朵痛吗？

　　敖瑾用鞋尖儿朝着魏十镜的小腿轻轻踹了一下：“去啊。”

　　魏十镜摇头，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两枚银元子，朝着那墙外一扔，没听到落地声儿，不过琵琶声倒是停了。

　　果然是他找来的。

　　魏十镜揉了揉自己发痛的手心，眼神朝着屋子里瞟，余光又扫着敖瑾。

　　打，他是打不过的，不过敖瑾……似乎……出来的时候只关了门，没锁门。

　　魏十镜朝着敖瑾叹气：“不过，邱致也和我说了，这几天，你忙里忙外的替我翻案，我相信，你这个人，是个好人。”

　　突然被这“国字脸”夸，敖瑾些许不适应，她盯着魏十镜，嘴唇微张，却没说话。

　　魏十镜朝着她走了两步，两人靠得好近，敖瑾低头，干咳了一声，声音小小的：“你你你……离我远点。”

　　魏十镜声音愈发低沉好听了：“真的，小瑾，三年了，我遇到的漂亮女孩子也不少，不过这样真心实意为了我好的，只有你。”

　　一个“你”字儿的音都还没落稳呢，魏十镜健步冲上前，猛地推开房门，直接朝着屋内去了。

　　他观察过，这屋子，窗户都是关上的，门也是关上的，若里头有人，必然是跑不了的。

　　敖瑾紧跟着他快步进来，双手交叉，潇洒肆意地往门上一靠：“找什么呢？”

　　魏十镜在屏风后头的雕花木床找了许久，床底翻过了，柜子也翻过了，别说人了，一个影子都没有。

　　他看走眼了？不可能，他看得明明白白的。

　　魏十镜从屏风里出来，眉目肃然：“屋子里的那个人呢？”

　　“谁？”

　　魏十镜下颌抖了一下，这姑娘太狡猾了，就算他找到了刚才的人，把她绑到敖瑾面前，敖瑾都有一大通的说辞为自己开脱，更何况，他现在没有证据。

　　魏十镜索性坐下，也不找了，他抬头看了一圈，这屋子，算是一间偏房，陈设不是顶好的，应该不是游三娘住的屋子，该是一间客房。

　　游家屋子多，但是客人少，客房大多是空着的，时间久了，难免积灰。

　　魏十镜扫了一眼方桌，干净的，没灰。

　　四条边儿各对着一张椅子，一张没灰三张有灰，靠窗的柜子面上没灰，窗户上有灰。

　　其余各处，他便没一一看了。

　　他坐着，看着门口的敖瑾：“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从警察署里出来的？”

　　敖瑾看着他，十分浮夸地捂住嘴巴：“哎呀，我都忘了，你怎么出来的？”

　　魏十镜随口答：“越狱。”

　　“哇塞，”敖瑾抚掌，“胆子大啊，这样，你再躲两天，等抓你的通缉令出来之后呢，我再把你送回去，还能得些赏钱。”

　　魏十镜盯着她，吧咂嘴：“我以前以为你没良心是装的，现在才晓得是真的。”

　　敖瑾看着他笑：“我以前以为你的聪明劲儿是真的，现在才晓得是装的。”她说完，朝着魏十镜走了两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和那姓陆的做了什么买卖。”

　　敖瑾一一拆解：“赵、高、严陷害你是真的，你被抓进去也是真的，可是，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原本和你针锋相对的陆中堂来帮你，你不仅让他帮你设局，诱骗赵、高、严三人拿家财作保，然后你们翻案，让他三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连家底都赔了进去，而且城外的跛脚乞丐也是你们计划中的，对吧。”

　　“那乞丐起先应该是被那三人收买了，让他来做假证，污蔑你找他行凶，其实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他们三人能用银子收买一个无亲无故的乞丐呢？毕竟，他认了死罪，他就得死，再多的银子也是有命赚没命花。”

　　“后来我打听了。”敖瑾看着魏十镜，一字一句，“那跛脚乞丐在城内有个女儿，这乞丐原本是军人出身，一走多年，原本的妻子以为他死在战场上了，便带着女儿改嫁，他负伤回来，却发现物是人非，妻女在城内过得很好，他不忍心打扰，就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如此凄凉，所以就远远地在城外乞讨为生，偶尔，还可以进城，看他女儿一两眼。”

　　“他女儿最近好像是要出嫁了吧，为女儿挣一份还不错的嫁妆，应该算是他这个当爹的最想做也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儿，对吧。”

　　魏十镜听了，叹气：“你在说书吗？”

　　敖瑾也跟着叹气：“我是不是在说书，你自己心里头清楚，总之，你和陆中堂晓得，这乞丐有把柄，有软肋，陆中堂在警察署抓人之前，就把那乞丐绑到了自己家里，以他女儿为要挟，要他翻供，邱致告诉我，那乞丐的腿断了，刚好是在游三娘死的那天断的，所以可以作为一个证据，推翻赵、高、严三人污蔑。”

　　“腿断了？”魏十镜是真不知道，他皱眉，还以为是敖瑾诓他的。

　　敖瑾看了他一眼，晓得他这表情是真的，才说：“你不知道？那就是陆中堂干的了，应该是他把那乞丐的腿打断了，这人真狠。”

　　魏十镜示意：“你继续，我还没听完呢。”

　　“大致就是这样了，”敖瑾看着他笑，“至于你们俩人怎么分赃，我还需要细说吗？赵、高、严三人的生意，必然是要被陆家吞掉的，而你能得到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敖瑾说完，忽而皱眉，摇着头：“不对，不是你们俩人分赃，陆中堂的表弟就是郭省槐，郭省槐就是警察署的人，能在警察署行动之前就抓人的，”敖瑾语气慢慢放缓，“郭省槐也是和你们一伙的。”

　　“啧啧啧，扮猪吃虎啊魏老板，您这可是从两个老虎的嘴里拔牙，刺激吗？”

　　魏十镜单手肘撑着太阳穴，悠哉悠哉地看着敖瑾，其实敖瑾当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魏十镜一直觉得，有时候一个人太优秀，是很孤独的，旁人不懂你，不懂你的深谋大略，不懂你的运筹帷幄，他们只会在你走出警察署的那一瞬间觉得，这有钱人太惨了，飞来横祸，徒受此灾。

　　却不晓得，他魏十镜进去这一趟，又能赚多少钱。

　　敖瑾懂他。

　　不过，这姑娘和他似乎又有些敌对。

　　“呸，手段真下流！”敖瑾自顾自地跺脚，她想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了，原来这魏十镜早就把自己的后路砌得光明璀璨，亏得她还担心了好几分钟。

　　“我哪儿下流了？”魏十镜摊手，“我确实没杀人，也确实是被诬陷的，那三人拿家财作保，也是他们自愿的，就算不是他们自愿的，那也是陆中堂和郭省槐劝的，与我何干？”魏十镜看着敖瑾，呵呵冷笑，“你之前说我奸诈狡猾，且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不过这件事儿，我着实不下流，我下流的样子，你还没见过呢。”

　　魏十镜瞅着敖瑾，直勾勾的，眼里放光：“怎么？你想见见吗？”

　　敖瑾狠狠地推了魏十镜一把：“登徒子！有朝一日我定把你嘴巴缝上几圈，再打个死结。”

　　“你也说了，有朝一日，我能不能活到你说的那天，都不知道呢。”魏十镜伸了个懒腰，其实他一点儿都不烦，和敖瑾说话，很痛快，不似和邱致，得像老师教学生似的，一字一句地掰开了说，其他聪明人也有，譬如陆中堂，只可惜，这人心机太深。

　　还是敖瑾好，心里头敞亮着，谁也憋瞒着谁。

　　魏十镜看着敖瑾：“你问了我一通，却还没说，你和游三娘……什么关系？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游家的院子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敖瑾反问。

　　魏十镜虚朝着大门口一指：“警察署那帮家伙办事不利索，大门口只贴了封条关了门，却没上锁，我一推，就开了。”

　　敖瑾朝着他：“我和你一样。”

　　魏十镜语顿，这便是不愿意告诉他的意思了。

　　魏十镜看着敖瑾，这姑娘的眼神里，神态里，就连一呼一吸之间都藏着说不清道不尽的秘密。

　　她知道游家的住处，似乎……还和游三娘死而复生这件事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哦，他俩的关系，就是互相欺骗，互相成就，若是不想说的，对方都不能刨根问底。

　　行吧，那他也不问了。

　　魏十镜起身，抖了抖衣裳上的灰尘，也是奇怪了，不过进了这间屋子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这衣裳上像是去泥巴地里打了滚一样，一拍还能起一层尘土。

　　“走吧。”魏十镜招呼敖瑾出门，瞧着她没动，哼笑了一声，“怎么着？你还真打算在人家的屋子住下了？”魏十镜敛眉，几分严肃，“快点出来，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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