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不见了

　　裴朗有姨娘，房蓉蓉是知道的。
　　可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个。
　　算上她知道的，那个被禁足的刘姨娘，这裴朗竟有足足五个小妾。
　　一时间，她心底忍不住冒起酸涩的泡泡。

　　“少夫人，少夫人。”吴妈妈在她耳边急道，“您可别光顾着吃醋，这四个姨娘，来者不善啊。”
　　能用手段进裴府，当然都是有手段的人。
　　可之前她们被足足冷落了一两年，便是裴朗回了府里，也不曾宠幸过任何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聪明人都应该缩着脑袋。
　　不会上赶着挑衅房蓉蓉这位“新宠”。

　　所谓师出反常便是妖，被贵人的手段吓怕了的房蓉蓉立马反应了过来，“妈妈的意思是，她们是夫人派来的？”
　　“应是。”吴妈妈一脸凝重。

　　“不对呀。”红柳这会喘过气来，插嘴道，“夫人最不愿意承认少夫人的身份，又怎么会上赶着让姨娘们过来承认少夫人。”
　　自古以来，请安可都是侍妾给正房的。

　　房蓉蓉迷惘的摇了摇头，尚未想明白，就瞧见四个女子齐刷刷的自大门处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长相拔尖美的，瞧见挺着肚子的房蓉蓉，头一个笑着走了过来，用略有些尖利的声音道，“原来妹妹真的住在碎玉轩，还好姐姐们不曾来错，来来来，姐妹们，给我们的蓉妹妹，见礼了。”
　　一句话，就把房蓉蓉定在了“新宠妾”的位置上。

　　看来，是裴夫人派来的无疑了。

　　房蓉蓉凝着眉目，慢慢的自胡床上站了起来。
　　还未说话，就听得绿烟呵斥道，“郝姨娘，说话可要注意了，少夫人岂能是你称为姐妹之人。别一个人居住太久，忘了这府里的规矩！”
　　房蓉蓉在心底为绿烟喝了声彩。

　　这话说的狠厉，既摆明了房蓉蓉少夫人的位置，又点名了郝姨娘无宠的身份，叫她看明白情势。
　　不愧是做了裴朗八年大丫鬟的人，就这一番话，已是许多人比不了的。

　　“绿烟姑娘。”郝姨娘的脸色白了，却也不敢跟绿烟敌对。
　　无他，只因为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地位还真比不得一个得势的大丫鬟。

　　“瞧绿烟姑娘这话说的。”另一个眼睛水汪汪的姨娘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笑着接过话头，“我们也只是想见见新姐妹罢了，不管是什么身份，到底没经过三媒六聘，也没踩过裴府的门槛，咱也不能逾越的喊上一声夫人啊。”
　　“就是就是。”郝姨娘跟着点头。

　　“我们少夫人跟二爷是拜过天地的。”这时，吴妈妈站了出来，冷脸道，“老身不才，当时亲眼看到了，大红盖头，凤冠霞帔，是做不了假的。”
　　“这……”眼睛水汪汪的姨娘转了转眼珠子，“自古以来，亲事可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拜的是天地，二拜的是高堂。可夫人说了，根本没接过那拜，所谓的亲事，自然也是不成的。”
　　“那也轮不到你们叫妹妹。”吴妈妈根本不理会这些，直接傲然道，“二爷让我们叫少夫人，那便是我们的少夫人。除非，你们连二爷的话都不听了。”
　　“就是，就是。”这回轮到红柳附和了。

　　房蓉蓉还没出手，第一轮攻势就被伺候的人拦下了。
　　几位姨娘一时间都被镇住。
　　顿了足有十几个呼吸，那水汪汪大眼的姨娘才笑着给房蓉蓉见了一礼，道，“罢了罢了，既是二爷说的，那莲莲就给少夫人见礼了。”
　　竟是承认了房蓉蓉的身份。

　　那郝姨娘顿斯着急的拉了她一把，同时疯狂给她使眼色。
　　别忘了夫人派我们来的目的。
　　莲姨娘面不改色，犹如看不见似的，对房蓉蓉道，“二爷是个贴心的人，他说了护谁，便会护着谁。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不像我们……”
　　她拭了拭眼角，语气也多有哽咽，“曾几何时，莲莲也是爷的心头肉，谁出言不逊，爷便惩谁。谁瞧不上莲莲，爷便教训了他。那段时日，是莲莲最快乐的日子，即使很多年以后，莲莲也永远不会忘怀。”

　　她的语气太伤感，勾起了其他人的回忆。
　　郝姨娘也忍不住道，“刚进府那会，的确是最快乐的。爷是个有心的人，他的心在谁身上，便给予那人天堂一般的待遇。可，他的心若是不在了，那人便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这话，几乎是在红果果的告诉房蓉蓉：裴朗现在对你好又如何，迟早又有新人取代了你，到时候，你与这几个姨娘，又有什么区别。

　　房蓉蓉明知道她们是受裴夫人之命过来破坏她与裴朗的，可还是忍不住被带动了情绪。
　　莲姨娘又擦了擦眼角，余光瞧见房蓉蓉有些恍惚了，便知道说的话起效果了。
　　她冲郝姨娘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并告退了。

　　不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吴妈妈便着急道，“少夫人，你可不能叫这几个姨娘挑拨了。你对爷是特殊的，老奴从没见过爷这么在乎过谁，你和那几个姨娘，根本不一样。”
　　“我知道，吴妈妈。”房蓉蓉语气低迷，“我只是一想到相公曾经对别的女子也好过，就觉得心底闷闷的，不舒服。”

　　“那会我没出现，所以不能责怪相公什么。可我的心底就是有些不舒服，这我也控制不住。”她用手捂着心脏，眉间微蹙，“妈妈，我想去休息了。”
　　吴妈妈心疼又无奈，只能扶着她站了起来，絮絮叨叨，“少夫人，你可不能因此跟二爷生份了，否则，可就中了夫人的计谋了。”
　　房蓉蓉点了点头，再没说话。

　　等到了晚上，裴朗自京衙里回来，就发现碎玉轩里气氛不太对。
　　吴妈妈一脸老神在在不讲话，绿烟和红柳眼里都是同情。
　　至于房蓉蓉，虽是一脸笑容，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裴朗以为她受了委屈，忙将绿烟唤了过来。
　　当清楚白天发生了什么之后，这个断腿时都没喊过疼的儿郎，脸青了。
　　“爷，少夫人心里不舒服，到底还是因为在乎您。”绿烟对他福了福身，“她年龄小，又是一路吃苦过来的，在这偌大的裴府里活的战战兢兢的，身上还揣着个孩子，的确是不容易。”

　　“我知道。”裴朗一脸心疼，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抱住小娘子。
　　然而思虑再三，他还是先去了一趟主院。

　　“什么？你要将五个姨娘遣送回家？”裴夫人猛地站起身，瞪圆了双眼，“二郎，你是疯了吧，那可都是你的女人，你把她们送回家，难道是要她们再嫁？”
　　“也不是不可。”裴朗面无表情，“反正以后除了娘子，我心底也装不下别人，与其留着她们老死在府里，倒不如将她们放了，也算是一桩善事。”

　　“你竟然愿意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裴夫人的内心几乎要扭曲。
　　曾几何时，她也讨厌过裴大老爷的侍妾。
　　可裴大老爷怎么说的呢，他说，“这可都是我的女人，难道要我抛下我的女人么？”
　　再说，身为主母，为相公操持侍妾，本就是分内之事。
　　饶是裴夫人这等强势的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为什么，那个农女就那么命好？
　　几个姨娘惹得她不开心，就要被休弃。
　　凭什么？
　　她凭什么？

　　“我不同意。”裴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堂堂裴家郎君，怎可只有一个侍妾，说出去叫人笑话！”
　　“娘，大哥可是一个侍妾都没有。”裴朗好心提醒她。
　　裴夫人说不出话了。
　　“再说了。”裴朗神色淡淡，“我处理自己的侍妾，也轮不到外人来说些什么。”

　　说完，他转身离开。
　　不去看裴夫人铁青的脸色。

　　“原来，我竟成了二郎的外人。”她喃喃，眼底神色愈发疯狂。

　　裴朗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第二天就差了人，要将五个姨娘送回家。
　　刘姨娘是个被禁足的，乍一被放，高兴的差点疯了，根本不敢说别的，抱着个小包袱就跑了。
　　其他几个姨娘就没这么幸运了，吵吵闹闹了好些日子，还是避免不了被送走的命运。

　　房蓉蓉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正躺在碎玉轩的胡床上晒暖。
　　时间逼近二月份，正是西京最湿冷的日子。
　　房蓉蓉一个北方人受不得这湿冷，便无比贪恋阳光下的温暖，逮着时间就躺在胡床上，一边抚着肚子，一边微微摇晃。

　　吴妈妈和绿烟在她旁边守着，一个缝衣服，一个纳鞋底。
　　这送消息的，自然是那一紧张就急吼吼往院里冲的红柳。
　　大约因为这一次是喜事，她一边冲，一边大吼。
　　“少夫人，少夫人，五个姨娘都被遣散啦，全都送走了。”

　　房蓉蓉摇晃的身躯顿住，愣了好大会子，才慢慢的坐了起来。
　　那郁结在心口的一团气，蓦的就这么散去了。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道，“那些姨娘，以后，可有好的去处？”

　　吴妈妈明白她的善良，主动道，“少夫人不用担心，遣散姨娘也不是没发生过，一般来说，主家给了银两，那些姨娘自己找个差不多的普通汉子便能嫁了。以后当个正头夫人，可比当姨娘老死后院强多了。”

　　房蓉蓉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等到晚上裴朗回来时，就发现前几天沉默寡言的小娘子开朗了许多。
　　甚至于，竟主动帮他宽衣了。
　　裴朗惯会打蛇随棍上，顺势就抱住了软软的小娘子，在她脸上香了一个。

　　多余的话，谁都没有讲，谁也没有问。
　　只有感情，在相处中不断升温。

　　这边，碎玉轩一片浓情蜜意。
　　那边，主院里却满是森冷。

　　“我安排你做的事情，可做好了？”裴夫人依旧坐在孤高的位置，冷漠的问。
　　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回夫人的话，那几个人，都按照您说的安排了。”
　　“那就好。”裴夫人冷笑了一声，眯眼看向碎玉轩的方向，“不是情深无双，不是愿为她抛弃一切么，我倒要看看，她自己受不受得住。”

　　情深不寿，这句话，可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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