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条咸鱼好难

　　大殿之内，云弋梓难得的一脸严肃坐于正中，身后是柏年与青槐；往下左右两侧依次坐着各派掌门；门外，黑压压挤得都是各派弟子。

　　原非卿感觉一道目光自她进门便始终跟随，她循望过去，见右边第二个位子一身黑衣打扮的女子，狭长美目淡淡在她身上扫过，带着逼人的冷酷气势，几乎让她不敢直视。

　　我干嘛要心虚？原非卿突然觉得可笑，平复心神收回目光，她抬头毫不怯懦的看向为首的那人。他穿了件白色的袍子，长可及地却是纤尘不染，白玉修长的手上捏着柄翡色长笛，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自己的腿。他凝眸看着她，带着点心不在焉的探究，半晌他开口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似乎并没有认出一身男装打扮的她。

　　“原非卿。”她有一丝丝的失望，却回答的不卑不亢，沉着简单。

　　他对这个名字未做任何反应，反倒是他身后的青槐大吃一惊，他说怎么一看到他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小师妹”。他刚要开口叫她，被柏年按住了，示意他不要说话。

　　“好，原非卿，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救他。”原非卿伸手遥遥指向青槐。
　　云弋梓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刚刚的比赛大家想必都看的很清楚，冉霏儿身手灵活，出手极快，青槐一开始并不是她的对手，直到后来他瞅准一个空档声东击西。奇怪的是，这个并不高明的战术，冉霏儿却好像没有看出来。青槐眼见剑气即将伤到她，非常及时的收了手，以冉霏儿的反应，她完全可以躲过的，她却毫无预兆的晕了。我觉得事情蹊跷，所以一直盯着她，青槐抱着她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左手在动，她在捏诀。”

　　“是吗？她捏的什么诀？”说话的是曲钥，他坐在云弋梓左下方，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仿佛在细细钻打量，要看出她的破绽。

　　原非卿十分不喜欢这种眼神，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答道，“她捏的是凝血咒，水系最阴毒的咒术。”

　　“一派胡言，我修行千年，虽说不得能视千里，但说视力比常人好上数倍绝不为过。我尚看不清那女弟子手上的动作，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倒看清楚了？再者，凝血咒是水系上层法术，没有一定修为是不可能练成的。而且因其太过阴狠，早被列为禁术。我看那女弟子年纪不过与你相仿，怎可能使出这等仙术？涞滢仙子，你是涞潆岛掌门，水系上仙，不知老夫说的可对？”

　　坐在他下方的冷霂澜意味深长的看了原非卿一眼，缓缓说道，“的确，凝血咒早在五百年前便被列为禁术。霏儿不过十六，入我门六年，虽资质过人，但毕竟年轻根基尚浅，的确不可能会此等法术。”说完特意看了云弋梓一眼，云弋梓冲她点点头。

　　曲钥冷哼一声，“另外，我看你年纪轻轻，却对水系禁忌之术如此了解，想必同水族颇有渊源，你到底是何人，混入仙界是何居心？！”

　　人群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嘀咕不休。
　　“这少年确实可疑，不知哪里来的？”
　　“近来人世间不太平，妖魔横行四处作恶，他无门无派，混入仙法大会肯定另有所图。”
　　“他通晓禁忌之术，会不会是什么妖物？”

　　终于能体会到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嘈杂的议论声在她耳边“嗡嗡”不停，弄得她头疼欲裂。

　　突然有人轻咳一声，“吵什么？把那小姑娘叫来验一验伤不完了。”

　　云弋梓看了说话的留埘一眼，您真聪明，若能验伤还用的着你说，但他总不能敲晕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姑娘，踹门进去给里面的人验伤吧。话说在自家地盘上吃闭门羹的滋味还真不好受。不过，这是不是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乐栎，去把冉霏儿请过来。青槐，你也过来。”

　　青槐本来就心急火燎，一听师傅召唤赶忙走到堂前朝众人行礼，然后站到原非卿身边，偷偷看了她一眼。原非卿回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冉霏儿由一个本门弟子搀扶着，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她作势欲行礼，云弋梓抬手阻止了。

　　“既然受了伤，坐着说话吧。”说完朝柏年使了个眼色，柏年会意，立刻亲自搬了把椅子给冉霏儿送去。

　　冉霏儿的“刷”的一下通红，扭扭捏捏坐下了。

　　“青槐，当时的情况是如何？你如实说明。”
　　“是，师傅。当时我与冉霏儿比试，本是下风，后来我瞅准机会射出折桨，不知怎的冉霏儿却走神了。我怕伤到她，赶紧收了冲势，不想还是……”

　　“平心而论，你觉得你那一剑收的是否及时？是否有可能伤到她？”留埘在一旁问道。
　　“禀出岫掌门，我几乎是出桨的同时就意识到冉姑娘走神了，所以立刻止了剑势。至于是否伤到冉姑娘，我不便回答。”

　　想不到这小呆瓜小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说起话却这么有学问。原非卿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青槐朝她挤挤眼。

　　“我有话要说！”
　　“霏儿，不得无礼。”冷霂澜喝了一声。

　　冉霏儿马上委屈的瘪起嘴，“师傅，现在有人诬赖我杀人，我才不管什么礼数！我有话要说！”也不等有人回答，劈头指向原非卿，“我认得你，你是上山路上踩我的小子，定是恼我说了你几句便怀恨闲心，存心诬赖我！”

　　“我没有！”
　　“哼，那好，你说我装晕，使用凝血术，要害青槐，可有证据？”
　　“我……”原非卿语塞。的确，她没有证据，她只是看见了，可是谁又会相信？

　　“没有证据，就是信口雌黄！我跟随师傅来毓灵山参加比赛，不过是想公平竞技，为派争光。技不如人受伤便算了，平白还要受你诬赖，我不服，望毓灵掌门还要诸位还我一个公道！”

　　也不知是她太过激动还是毓灵山的椅子年久失修，冉霏儿屁股下的椅子在她义愤填膺声泪俱下的控诉声中“啪嗒”一声，散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冉霏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刚刚还中气十足飞扬跋扈的人此刻却因为窘迫而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之余眼神偷偷瞟向柏年。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滑稽，原非卿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云弋梓幽幽扫了她一眼，她立刻识相的闭上嘴。

　　“冉姑娘，这椅子似乎不太结实，不知摔伤你没有？”
　　冉霏儿只觉尴尬非常，赶紧摇头。

　　“很好。姑娘身上有伤，我真害怕这一摔让姑娘伤上加伤，爬不起来，那时倒真是我毓灵山待客不周了……只是不想冉姑娘受了伤还能跳的如此矫捷迅速，真叫我意外了……”余下的话没有必要再说下去，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懂他话里的意思。

　　果然，门外弟子们开始议论纷纷，而冉霏儿自知事情败露，不由脸更红了，突然她猛地抬起头大声道，“我承认我装晕使诈，但是我没想过要杀青槐，我使的也不是什么凝血咒，不过是水系普通的凝结术。这点她不能诬赖我！”她劈头指向原非卿，眼里竟有森然的恨意。

　　“霏儿，够了！”冷霂澜几乎拍案而起。平时她干什么她都可以宠着她惯着她，可是这次她如此做，不仅让涞潆岛颜面尽失，更让她在众人面前无法自处。

　　冷霂澜起身向云弋梓略一欠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骄傲一些，“是我教徒无方，给毓灵掌门添麻烦了。我涞潆岛退出此次仙法大会，先行告辞。”

　　“涞滢仙子，你不必如此。”
　　冷霂澜摇摇头，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做不到泰然自若。他越是礼遇周到，处处留情，她越是难受压抑，无地自容。

　　他的温润，是柔软的刺，伤人于无形。

　　“师傅！”冉霏儿再也顾不得装病，急急追了出去。

　　事已至此，众人除了唏嘘惋惜，也再无他法，纷纷起身告辞准备离去，不料人群中冷不丁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比赛作假的事是完了，但是你一个闲杂人等，混入仙法大会又当如何解释？”

　　原非卿循声望去，果然见又是那灰胡子老头，不由心底生出一股怨气，这人怎么回事，似乎一直要跟自己过不去。我是招你惹你了？！

　　散去的人群又停了下来，目光聚集在大厅正中的原非卿身上。数百年前仙人妖魔四界混战，就是应有人潜入群仙大会，盗走了破天戟，才使得妖魔有机可乘，大举来犯，使得天人两界损失惨重。自此以后，仙界立下规定，凡遇盛事都会发邀请帖，如若发现可疑人物，一律抓起，交由铉晔宫审问。

　　而铉晔宫的掌门曲钥仙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行事老辣，落在他手里，指不定他会想出什么法子逼你招供。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直端然于座未曾说话的云弋梓突然咳了一声，只见他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撩了撩衣摆，轻描淡写的说道，“她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她是我此前游历人间捡到的徒弟。”

　　他这话说的甚为随意，就像再说某天风和日丽，他闲来无事出门踏青，突然看见田间有个萝卜，圆润白净甚是喜人，他随手一拎，便捡了回来一样。

　　四下哗然，惊诧，意外，还有深深的不解，毓灵掌门继任千年以来，无数名家子弟，甚至仙家后代想要入他门下，其中不乏资质过人者，比如蓬莱仙岛岛主的小女儿，都被他拒绝了。想不到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竟然能得他青睐。

　　不过片刻之后众人也都释然，这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比如他现在的小弟子青槐，不也是他出游人间顺手捡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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