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你不兜圈

　　已经是初秋，天边飘着蒙蒙的细雨，带着一丝秋天的寒意。薛浩宇自己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不断出入自己母亲所在的病房。父亲很早就不见了，似乎在病房里，但是却不让他进，说是怕添乱。小叔叔也只是刚刚过来和他说让他站在原地不要动，一会来找他，接着也消失了。
　　病房里乱哄哄的全是人，薛浩宇站在门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好默默退到墙根，靠着墙静静的等。
　　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从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到一点点夕阳的余晖。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薛浩宇发现今晚好像没有月亮，被厚厚的云彩遮住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病房里的医生和护士推着机器走了出来。整个病房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母亲，握着母亲的手坐在床边的父亲，和站在父亲旁的小叔叔。
　　薛浩宇有种预感，感觉自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就静静的站在病房门口，也没有进去，也没有叫自己的父亲或者小叔叔。直到小叔叔看到了他，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然后向他走了过来。
　　小叔叔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和他说，“浩宇，你妈妈走了。”
　　“哦…”薛浩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叔叔叹了一口气，说“一会我先把你送回家，你乖乖在家呆着，今晚上家里可能就你自己，不论谁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我想在这呆着可以吗？”
　　“你妈妈一会就不在病房里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回家。你和爸爸都在这，我不想回去。”
　　小叔叔又叹了一口气，“那，你先在病房呆着吧，一会可能还有人来忙活一阵，你就在隔壁床呆着，如果困了就睡会，少说话。”
　　薛浩宇重重的点了点头。
　　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准备把母亲抬出病房了，父亲站在一旁，双眼无神的看着他们忙活。几个人把母亲抬出病房，父亲准备跟上的时候，小叔叔拦住了父亲对他说，“我去吧，哥你休息休息，看着浩宇。”父亲没有回应，小叔叔就跟着那几个人离开了病房。
　　父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默默的坐回椅子上。薛浩宇看着爸爸，想说点什么，但是想起小叔叔叮嘱他要少说话，张了张嘴又合上了。父子俩就这样安静的坐在病房里，没有任何交流。
　　好不容易挨到小叔叔回来，父亲站起来对他说，“浩宇交给你看一会，暂时应该没什么事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便走出了病房。薛浩宇想跟上去，却被小叔叔拦了下来。
　　“让他自己静静吧，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也不知道这样说薛浩宇能不能理解，毕竟在听到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薛浩宇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你快睡觉吧，都快1点了，不困吗？”
　　“还好。”薛浩宇顿了顿，“爸爸不需要陪吗？”
　　小叔叔摇了摇头，“这种时候没人陪的了他。”
　　薛浩宇点了点头，却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趴到了病房的窗户边。从这个病房的窗户看出去，是医院的小花园，母亲生前很喜欢花，所以住院的时候父亲特地选了这个病房。薛浩宇从窗户看出去，他知道父亲这个时候肯定会去花园。果然，花园角落的长椅上，父亲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的抽着烟。
　　一支接一支的抽，烟草尚未燃尽就掐灭换上下一根。薛城的手开始逐渐颤抖，到后来连点烟都费劲，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小叔叔走到窗边，把薛浩宇抱起来放到床上。
　　“乖乖睡觉，你现在不能给你爸爸添麻烦知道吗？”
　　薛浩宇点点头，小叔叔给他盖好被子。也的确是太晚了，很快薛浩宇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隔着帘子薛浩宇听到小叔叔对爸爸说，“你赶紧睡一会，别熬了！你这样还没等葬礼就垮下去了！还抽，你昨晚上都抽了三包了！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你去陪嫂子了，浩宇怎么办！”
　　薛浩宇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下床从帘子里探出头去。
　　爸爸的眼睛肿的像被打过一样，似乎是哭了一夜。
　　薛浩宇很想上去安慰一下爸爸，可是一旁的小叔叔似乎很生气，这让他不敢上前。小叔叔回头看到了他，转身对他说，“浩宇，今天你小姨会来，有什么事你都跟她说，我和你爸爸可能会比较忙。”
　　薛浩宇点了点头。小姨很早就移民了，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回国看看，薛浩宇几乎没有见过她，但是印象里一直是个很开朗的人，总会给他带各种礼物。
　　只是今天见到小姨的时候，没有礼物，也没有以前那么多话了。虽然和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会微笑，但是薛浩宇知道，这样的日子，没有人会开心的。
　　葬礼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举行，从太平间准备入殓的时候工作人员问还有没有要看的。薛浩宇想挤到前面再看看自己母亲，毕竟那一晚上他几乎就没有见到。刚走到跟前，就被小叔叔揪着领子带了回来。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记忆里的母亲不太一样。
　　灵车开走之前，爸爸、小叔叔和小姨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薛浩宇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哭声回荡在太平间所在的这一片楼宇之间，直到司机说准备走了，才渐渐停下来。
　　薛浩宇没有哭，他知道哭没有用。
　　爸爸一直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这两天都是小姨和小叔叔轮流带他。去殡仪馆的路上，小叔叔问他刚刚怎么不哭。
　　“哭了，妈妈就能回来吗？”
　　小叔叔叹了一口气。这个年纪对生死应该已经有概念了，开始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孩子太小对去世这件事没有感觉，原来只是太过理智。
　　“你这孩子…”
　　不过，在小叔叔问完这句话后，薛浩宇的眼眶就红了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只不过他没有出声。
　　到殡仪馆以后，小叔叔领着他走进了一个有着一面玻璃墙的房间，玻璃的另一面，是三个大炉子。
　　小姨和爸爸在炉子所在的那个房间，薛浩宇看到妈妈的棺材被抬进了炉子，然后生火，火越烧越旺，再渐渐熄灭。再出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剩了。
　　工作人员把炉子里的骨灰扫进骨灰盒，爸爸抱着骨灰盒跪在地上，又一次泣不成声。
　　再后来，母亲下葬，小叔叔告诉薛浩宇一会一定要哭，哭出声。陵园里，薛浩宇跪在地上哭，墓碑上写着一家人的名字，除了母亲的都是红色的。
　　葬礼结束的当晚，薛浩宇就被小姨带去了英国，几乎没什么准备，也没有和任何人说。

　　程思觅是在薛城搬家的时候才知道薛浩宇已经不在国内了的。
　　“思觅，浩宇出国了，他爸爸也要搬走了。”
　　“哎？为什么，浩宇都没有告诉我！”
　　“浩宇的妈妈走了。”程远很黯然的告诉自己女儿。
　　“走了？去哪了？”
　　“去世了。”
　　程思觅愣了一下，“可是…那也不一定非要出国啊，叔叔不是还在…”
　　“薛城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带孩子。”
　　程思觅独自思索了一会，跑去厨房拽着妈妈的衣角说，“妈妈，你教我做糖醋排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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