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霍月心心下一阵酸楚，如同受了风寒一般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只是这样的相见，……不如不见。”
　　夜子阑不由苦笑，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堪堪停下，只定定地瞧着她，好半晌才说道：“月儿，我……我吹曲子给你听好么？”
　　霍月心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幸好夜色浓厚，夜子阑瞧不见。她点点头，说道：“好。”
　　于是出现了这样神奇的一幕：在距离数万大军营帐的几十里处，敌对双方的主帅靠坐在同一颗银杏树下，一个面东，一个面西，一个赏月，一个吹箫。霍月心数得分明，这曲《自难忘》他吹奏了整整二十遍。那低沉婉转、荡气回肠的箫声流水一般在耳旁缓缓淌过，仿佛有一种魔力，能直透心扉，将人的眼泪也一点一点地勾出来。眼见得那弯残月一分一分地沉下去，天色如同一滴滴入水中的墨汁渐渐化开似的，那黑色慢慢变得淡薄，四周景物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天已大亮了。
　　夜子阑站起身，将那玉箫用力地抛出老远，只听“噗”地一声轻响，那支玉箫没入长草中，正落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上，顿时断为两截儿。他从树旁转过来，站在霍月心面前，无声地瞧着她。霍月心扶着树身站起，亦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初升的朝阳光芒柔和，一点儿也不耀眼，将他的眉眼映照得金灿灿的，他的眼中蕴含着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沉默了许久，霍月心说道：
　　“我该回去了。”
　　夜子阑微微拧起眉，双手在袖中抬了又抬，终于握拳背手，作出一副淡淡的样子，说道：“或许今生今世，咱们都没有机会再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了。”
　　霍月心作出笑来，说道：“夜子阑，我要忘了你。”
　　“好……”夜子阑亦笑了笑，愈发握紧在袖中颤抖的双手。他缓缓地退开两步，视线却一丝也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人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果然说得极好，可是谁又知道……”他的脸上现出一副自嘲的神色，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好吧，再见……”
　　霍月心说道：“日后战场上再见，请你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夜子阑点点头，“我会全力以赴。”
　　霍月心转身就走，迈开大步逃一往回般奔跑着。夜子阑楞了一下，忍不住嘶声唤道：“月儿---！”
　　霍月心的眼泪“呼”地窜流出来，脚步趔趄了一下，差点儿被脚下的长草跘倒。她不敢停步，不敢回头，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只听得身后风声忽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被夜子阑扑倒在地。他拥着她在草地上滚了几滚，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她挣脱不开，只得偏过头不去看他。夜子阑扳过她的脸，只见她的泪糊得满脸都是，她哭着说道：
　　“夜子阑，你放开我……”
　　夜子阑捧住她的脸，哑了声音说道：“不放！……”
　　霍月心紧紧咬着唇，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的全身都在颤抖，怎样努力都无法控制，她用尽全力地吼道：“……你要怎样？？？”
　　夜子阑的吻落在她的额上，他抬衣袖轻轻擦去她满脸的泪，目光柔得似一团雾，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要你……什么见鬼的‘相忘于江湖’？是哪个混蛋说的话？他定是从不曾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才会这么残忍……”
　　霍月心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撕扯着一般剧痛无比，她将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血，她的眼泪疯狂地流出来，她用力地捶打着他，哭得声嘶力竭：“你干么要这样说？谁许你这样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夜子阑，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无理取闹的混蛋，你干么要跟我说这些？我恨你，我恨你……”
　　夜子阑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唤道：“月儿，月儿……”
　　无论霍月心怎样踢打他都不放手，他低头去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哭喊声悉数吞下。霍月心躲避不开，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夜子阑仍是不管不顾地吻下去，她的唇齿间有一丝血腥气，他撬开她紧咬着的牙关，一路攻城略地，疯狂一般地侵入。直霍月心亮出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胸口，夜子阑才终于停了下来，望着她含泪的眸子，眼中一片痛楚，说道：
　　“月儿，……你杀了我吧！如果我们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我情愿死在你的手里……”
　　霍月心咬牙说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夜子阑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仿佛说情话一般低声细语：“那你就杀了我，替你的父母和华汉国的子民报仇……从此以后，一了百了……只是你要永远记得，这世间曾经有一个名叫夜子阑的傻瓜，愿意用生命去爱你……”
　　世间哪有这么残忍的情话？霍月心哭道：“夜子阑，你不要逼我……”
　　夜子阑吻了吻她的眼睛，柔声求道：“月儿，你能不能再唤我一声叶郎？……我爱听你唤我叶郎，哪怕立刻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死而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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