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作者:玉有荣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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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信


      寻常梅花皆生五瓣,这朵暗黑色的梅花却有六个花瓣,且在画好后又被刻意擦去,只留下浅浅的灰色画痕,若是不加留意,决计看不出来。夜子阑将奏折打开,正是雁门守将陆银川呈上来的折子,上面照例洋洋洒洒地写着几千字的奏表,看起来仍旧是一派祥和,四方安定。夜子阑找了好久,才在夹缝间找到一张极薄的绢布,上书一首诗:
      陆有山兮山有木,银杏林下岐黄书。
      川流不息客盈门,返璞归真情依依。
      勾勒繁华日月长,结伴同游山水乡。
      北风凛冽寒刺骨,胡天入夜雪连霜。
      此诗乍看之下杂乱无章,既不工整,又不通畅,简直不知所云,幼稚得似乎是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初入学堂的孩童之手,等闲人看了,大约认为是谁在恶作剧,写这样狗屁不通的诗来捉弄人,夜子阑却一眼就看懂了,这是一首藏头诗,想要表达的含义只有八个字:陆银川反,勾结北胡。陆银川暗中勾结北胡意图造反,呵呵,果然是北方寒风凛冽,直如雪上加霜啊!常言道:得雁门者得天下。他们夜家当年不也是在雁门起家,屯兵数载养精蓄锐,才赶跑了华汉帝,得了这大片秀丽江山吗?陆银川好得很,这是有样学样来了。只是他胆敢勾结外族北夷人,不怕身败名裂,落得千古骂名吗?果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夜子阑将那绢布交给贾七,吩咐道:
      “烧了它!”
      贾七接过来,迅速地将那块绢布投入铜盆里焚烧干净。回头看夜子阑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知道刚才烧掉的绢布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他愁成这样?自夜子阑入东宫为太子之时开始,贾七就跟在他的身边,如今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眼看着他一步一步从一个弱冠少年成长为如今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看似顺风顺水,实则付出了远非常人所能想象的艰辛,只那一身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痕就不下十几处。况且如今恰逢乱世,华夏大地各大、小诸侯国今日我打你明日你打我,今日合纵明日连横,表面兄友弟恭背后各藏心事,总是斗争个没完没了。古人常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要想治理好一个国家,需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唉,如今东北方有白银军作乱,声势浩大得令朝野震惊;南有南蛮子背信弃义频频骚扰,陛下已是忧心忡忡焦头烂额,若是再有什么动乱,崇安真是四面楚歌分身乏术了。
      贾七取出一件薄绸外衣轻轻地替夜子阑披上,劝说道:“陛下,不如回寝宫歇息歇息吧。您已经连续十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这样下去龙体吃不消啊!今儿个上午太后娘娘专门叫奴才过去,详细询问了陛下的身体和饮食情况,还交代奴才定要多多劝着陛下呢。”
      “母后有心了。”夜子阑揉揉眉心,叹气接着说道:“世人都想争这帝位,谁又知道这位子如同针毡一般令人坐卧不安呢?既要百姓安居乐业,又要国家繁荣昌盛,还须摈弃一切个人情感,想恨不能恨,想爱又不能爱!就连宠幸哪个妃子,都得思虑一番:是否厚此薄彼?是否雨露均沾?是否能均衡各方势力,别寒了新旧功臣们的心?说来可笑,世人都说做了皇帝富有天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便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可是朕却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都得不到!朕曾说过会一生护她周全给她幸福,如今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成婚生子,却无能为力……”
      贾七知道他又想起霍月心了。听说这十年来她一直待在白银寨中,不知道她嫁给了白银寨中的哪个大人物?孩子竟然都那般大了?贾七踌躇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只好说道:“陛下,老奴看你和月儿姑娘生有夫妻相,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或许还是时机未到吧,人常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许是老天爷有另一种安排也说不定。”
      夜子阑知道贾七不过是在宽他的心,他和霍月心之间的情仇爱恨贾七一直看得清清楚楚,倒也不需瞒着他了,不禁摇头苦笑道:“迟啦!她早已经不再是从前住在梅林花房里的那个月儿姑娘了,从她表明身份的那一刻起朕就知道,我们今生已缘尽于此。况她如今已嫁人生子,我们之间早已经渐行渐远渐无书,早已经退出了彼此的人生。”
      他的语气那样悲凉,跳跃的烛影将他整个人映照的如同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像,他的身影那样萧索,那样无力,笼在金色的烛光里,愈发显得旷世寂寞。贾七感同身受,哑着嗓子喊道:“陛下……”
      夜子阑悲凉一笑,“都说高处不胜寒,果真如此。这感觉只有真正做了皇帝才知道,可惜朕知道得迟了点……”
      闷声说道:“陛下是极好的皇帝,……陛下这样殚精竭虑忧国忧民,上天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的。陛下放心,我堂堂崇安大国,什么白银军什么南蛮子,在咱们眼里都不过是跳梁小丑,崇安的大军一出,看不打得他们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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