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朽木老人捋须深思，说道：“千石城也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城池，拿下它易如反掌。只是我白银军乃仁义之师，以夺城为目的，以尽量减少杀戮和伤亡为准则，以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流离之苦为己任。……三十年前我闯荡江湖时曾在千石城逗留过几个月，此次也算是故地重游了。成瑜，”他转向百里成瑜，百里成瑜应道：
　　“师父！”
　　“你可知道你姓名的来历么？”
　　百里成瑜楞了一下，起身拱手说道：“弟子愿闻其详，请师父释疑。”
　　朽木老人缓缓说道：“三十年前的深秋十月，我为避仇家而浪迹江湖，辗转来到千石城。某日黄昏在城外百十里处捡到一个大约半岁的孩子，那孩子被裹在一个红色的襁褓里，躺在几可没膝的枯草丛里啼哭，我于心不忍，就将他捡了回去。这孩子身上没有一点有关他身世线索的东西，只在右肩头上刺有一个黑色的‘瑜’字。我想此处距离千石城恰好一百里，不如就让他姓‘百里’吧，就替他取名叫做百里成瑜，以示纪念。从此以后他就跟着我四处流浪，六岁时正式收他为入室弟子。”
　　众人都不知道原来百里成瑜的身世这样离奇，竟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晓得，还是朽木老人替他取的名字，亲手将他抚养长大。朽木老人之所以这样当众将他的身世讲出来，一是有心将此消息公布出去，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当年他见包裹着百里成瑜的那个襁褓做工精致华丽异常，绝不会是出自寻常百姓之家，万一他的父母是哪方权贵，现今正是白银军起兵之时，而他又是其中的将领，就算将来有人拿他的身世做文章，也是与他无甚关联的。百里成瑜也是第一次听师父讲起自己的身世，一时间心情有些沉闷。霍月心同情地看着他，心想：原来百里成瑜不足周岁起就跟着师父了，当年自己刁蛮任性，拿救命之恩相要挟，硬逼着十五岁的他管十二岁的自己叫师姐，如今想起来不禁深觉汗颜。
　　百里成瑜起身走到朽木老人的座前，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师父救命之恩，抚养大义，弟子没齿难忘。”
　　朽木老人扶起他，说道：“当年你的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所以我没能替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这次重回千石城，你可私下探查一番，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也说不定。”
　　百里成瑜闷声说道：“弟子觉得生身父母没有养身父母恩重。师父一手将我养大，简直恩重如山。况且当年他们既能狠心抛下我，我还巴巴地去寻他们做什么？”
　　朽木老人摇头道：“徒儿此言差矣。或许是当时他们有什么苦衷吧，要不然谁会抛下自己的亲生儿女不管？若是将来有机会找到他们，你还是要回去认祖归宗的。”
　　百里成瑜低头不语。霍月心说道：“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百里师弟，当年你的父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已才将你独自丢下的。所幸你遇到了师父，这大概是上天安排的另一种缘分，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霍月心的话正说进百里成瑜心里，他心下那股难受稍减些许，遂拱手说道：“多谢师父和师姐的开解，我晓得该怎么做了。”
　　朽木老人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本来大家聚在一起，是商议破城之策的，险将话题岔得远了。千石城建城不过几十年，当年大约还是华汉帝督建的吧？”
　　霍月心摇头表示不知此事：“从未听父皇提起过。”
　　南淩王接口道：“军师所料不差。千石城建城之时，本王还只有十来岁。当时大哥也只有十七八岁，还住在东宫当太子呢。我父皇命人建造此城，为锻炼太子，就派他来督建，全权负责此事。那时大哥刚娶了许家的女儿为太子妃，正是新婚燕尔，有些不愿意，还被我父皇斥责了一顿。”
　　在白银寨这十来年间霍月心从未听人讨论过有关父皇的往事，现今猛然听到，不禁心下凄凄。
　　西淩王接着说道：“当年大哥建造此城时倒也十分用心，各处安排得挺妥当，回去后还得到了父皇的夸奖和赏赐。”
　　朽木老人说道：“此城建成十年后的一个秋天，华汉帝还曾携宠爱的许良媛到此处游玩……”
　　霍月心心想：这受宠的许良媛，大概就是自己的母后了。原来父皇和母后竟双双到过千石城，他日攻下此城，定要去城中好好看看。只听朽木老人接着说道：
　　“华汉帝和许良媛在千石城住了半个月就回去了。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华汉帝身边有一个叫做苏文正的幕僚，不知犯了何事触怒了华汉帝，被华汉帝下令满门处死。那苏文正夫妇用计从大牢里逃出，不知隐藏在何处，竟再无半点消息。十几年后才得知，原来他们竟逃到了雁门，投靠了夜景镇，还受到了夜景镇的重用。夜景镇起兵之时，他一路出谋划策，贡献了不少狠毒的计策。夜景镇登基后，苏文正官拜左相，他的女儿还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夜子阑继位后，他的女儿荣升皇后，那苏文正现今正是崇安的国丈。”
　　霍月心问道：“不知那苏文正所犯何事，竟会被我父皇下令满门处斩？”
　　南淩王答道：“此事当年我略有耳闻。我听大哥和父皇谈起时好像说了什么贪墨巨款之类的话。想那苏文正两榜进士出身，不过穷书生一个，因见钱眼开贪墨了哪笔款项被大哥查出，所以才犯下死罪，大约不外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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