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霍月心摇头道：“当时天色很暗，而且还没有点灯，我又有意护着珺儿，所以他什么都没看到。”
　　玉棋叹气道：“小姐，这对珺儿不公平，他分明就是……就是……难道你要就这样一直的隐瞒下去？现下珺儿还小，等他将来长大了，不知该怎么向他交代？”
　　霍月心扶额叹息：“我也是烦恼得很，将来的事就以后再说，现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抬手抹去垂在腮边的泪，往日故作的坚强如面具般一点一点破碎了。在整个白银寨中，玉棋是唯一的知情人，倒也不需在她面前伪装。“再有几天就是珺儿的十岁生辰，刚刚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居然说……说想要爹爹……”
　　玉棋心酸地说道：“小姐，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可怜的珺儿……”
　　霍月心和玉棋谈论的那个人，此刻正坐在御书房内秉烛批阅奏折，夜色渐深，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本一本慢慢地变少，他仍然一丝不苟地伏案奋笔疾书，时而双眉紧锁，时而唇角含笑，时而长长的叹气，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殿内灯火通明，两旁分别林立着几名太监宫女，皆静静地垂首待命。贾七抄手站在他身旁不远处，抬头看看滴漏，开口劝道：
　　“陛下，二更了，该歇下了。”
　　夜子阑停笔抬头，问道：“已经二更了吗？”
　　贾七道：“回陛下，已经是亥时末，马上就子时了。”
　　夜子阑看看小山似的一摞奏折，估计就是自己彻夜不眠也未必能批阅得完，就投笔起身说道：“好吧。”他刚回到寝宫，小黄门在门外禀报道：
　　“陛下，梅淑妃娘娘求见。”
　　两个宫女替夜子阑脱去明黄的外袍挂起来，他矮身坐在龙榻上，问道：“这么晚了，她过来做什么？”
　　贾七回道：“梅淑妃娘娘说她亲手熬了天麻淮山汤，特意送来给陛下做宵夜。老奴听说天麻淮山汤专治头疾，陛下不妨试试？”
　　夜子阑犹豫了一下，方说道：“叫她进来吧。”
　　梅淑妃在外间门口脱去浸满寒气的大氅交给身后的宫女，从另一个宫女手里接过暖盅，放轻了步子走进来。她的脸上笑意融融，走到夜子阑跟前屈了屈膝：“臣妾给陛下请安。”
　　夜子阑微微笑道：“免礼吧。”
　　梅淑妃道了谢，起身将暖盅放在桌子上，盛了一小碗呈到夜子阑面前，说道：“陛下，这是臣妾亲手熬的天麻淮山汤，熬了整整一天呢。陛下最近经常熬夜批阅奏折，想必累坏了，臣妾就去太医院向老太医们打听了这个方子。老太医说天麻最利头疾，淮山药能养身健体，枸杞子可明目生津，陛下尝尝看怎么样？”
　　夜子阑接过来喝了几口，那汤的温度刚刚好，绵绵热热的顺喉而下，顿觉身上暖融融的，不禁微笑赞道：“味道还不错。”
　　梅淑妃一听顿时笑颜如花，看着夜子阑将那汤一口一口喝完了，接过空碗放回去，命小宫女收拾了，笑着说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在炉子旁蹲守三个多时辰也值得啦。以后臣妾定每天都熬了送过来！”
　　夜子阑道：“那倒不用了。这些事都有专司的太医，你也不必太辛苦，事事都亲自动手。”
　　梅淑妃娇羞地笑着：“臣妾乐意替陛下做这些事。只要陛下高兴，臣妾就觉得值得了。”她挨近夜子阑，柔声问道，“陛下累了吧，不如让臣妾替您揉揉肩？”
　　夜子阑岂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无奈地点点头，微微侧身而坐。梅淑妃抬手按上他的肩，手法倒是挺好，力道轻重有度，定然是私下请教过太医，花了心思练习过的。夜子阑也是真的累了，肩上传来阵阵暖意，令他不由地闭上眼睛，发出细微的舒服的叹息。梅淑妃见他露出满意的神态，心下一阵高兴，手上更是用力。按完了肩，她又替他揉了揉太阳穴和眉心，温热又灵巧的手指不时拂过他的脸。他闭着眼，她终于有机会可以放心地好好地仔细地瞧一瞧他。她瞧着他那刀削一般的双眉，高挺的鼻梁，刚毅的下巴和薄而微抿的唇，心下不由泛起阵阵涟漪。当年受贾七的安排到梅林花房里去伺候月儿姑娘，那时候她才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她看着他看向月儿姑娘那温柔似水的眼神，曾也被深深打动，那时就在想：今生今世若是能得到他这样一个眷恋的眼神，哪怕立刻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可惜之后这十年来，他从没用眷恋的眼神瞧过谁，她再也不曾在他的眼中见到过那样的柔情了。她的双手缓缓地落在他的衣襟上，用水样的声音轻轻说道：
　　“陛下，臣妾伺候您就寝好不好？”
　　夜子阑闭目不答，他发出平缓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梅淑妃的手一点一点地探进他的衣襟里，触到他精壮的胸口，因常年习武的缘故，他的身上肌肉结实，无一丝赘肉。她的手触到一处微微隆起的皮肤，大约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不禁一阵心疼，就轻轻地揉了揉。不想他忽地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道：
　　“大胆！”
　　夜子阑手下用力，狠狠地将梅淑妃甩了出去，她那单薄的身子“呯”地一声撞到关着的门上，忍不住“啊”地痛呼出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不由泣声唤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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