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十余天后，霍月心背上的伤渐渐好起来。起初她一直都躺在床上，叫吃饭就吃饭，叫喝药就喝药，夜子阑每天都抽空过来看她，替她换药，然后她依旧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一动不动，通常一发呆就是半天。
　　花苞一直在这里细心服侍着，有次看见夜子阑替她绾发，夜子阑走后，忍不住在她耳边感叹：“姑娘，殿下对您真好！”
　　霍月心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花苞大约十三、四岁，生着一张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极爱笑，蛮讨喜的模样，是四个月前新选进宫的。她总想尽办法逗霍月心说话，“听说殿下在外面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严肃得很，东宫的人都很怕他。只有在姑娘你这里，他才这样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可见殿下有多么喜欢姑娘。”
　　“是么？”霍月心放下手中的书，淡淡说道。夜子阑因怕她闷着，特意亲自挑了几本书送来给她。
　　花苞将一枝白梅插进霍月心床头的一个梅瓶里，那梅瓶是夜子阑命贾七送来的，白釉黑彩，画着缠枝菊纹，配这含苞待放的白梅竟是十分相宜。
　　“外面下雪了吗？”霍月心问道。
　　花苞笑道：“没呢。今天是个大晴天，园中的白梅几乎都开了！这枝是最好的，有一半都是花蕾，姑娘可以亲眼看着它开花了。”
　　霍月心心向往之：“我瞧瞧去。”说着起身下床，掀开暖房门口那厚厚的棉帘走了出去。花苞急忙取了大氅追上来：
　　“姑娘慢些，仔细着凉了！”
　　思月亭果然是梅林中观景的最佳位置。站在亭子里，无论任何一个方向看过去，都能自成一景：红梅似簇簇火焰在枝头燃烧，白梅若片片落雪在林间飞舞，黄梅像层层纱裙在随风飘动……竟还有一株墨梅，那淡黑的花瓣如同泼墨一般，那样灵动俊逸，实是笔墨难书。霍月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品种的梅花，不觉脱口吟出一首诗来：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花苞拍手称赞道：“哇，真好听！姑娘，是你作的么？”
　　霍月心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这是王冕的名句，我可作不出来！”
　　霍月心一笑，仿佛将这满园的梅花都比下去了。花苞几乎看呆了，“姑娘，人们常用‘闭月羞花’来比美人，那杨贵妃怎样美奴婢没见过，姑娘这一笑，奴婢眼中却再也看不到这满园中盛开的梅花啦。”
　　“哟，哪位姑娘这样美，让我也来开开眼界！”
　　梅林中突然响起又尖又高的笑声，伴着这笑声，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女子走进思月亭来。霍月心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坐了下来。那女子身后跟了两个侍女，一个侍女冲霍月心和花苞二人道：
　　“大胆贱婢！见着陆侧妃还不跪下？”
　　花苞一惊，腿一软就跪了下来：“陆……陆侧妃娘娘！”
　　霍月心凉凉地扫了那主仆三人一眼，转头自去赏花。那侍女指着她大声问道：“你是在哪处当差的？”
　　花苞忙答道：“回陆侧妃，这是月儿姑娘……”
　　那陆侧妃挑了挑眉，问话的侍女走过来重重地打了花苞一个耳光：“贱婢，要你多嘴！她是聋子还是哑巴，自己不会回答？”
　　花苞捂住脸，红着眼睛却不敢哭。霍月心仿似充耳未闻一般，一枝红梅的枝桠伸进亭子里来，细细的枝头结着一串将开未开的花蕾，她揪下一枝把玩着，还凑在鼻端嗅了嗅。那鲜艳的花色衬着她凝脂一般的肌肤，当真是美得令人不忍移目。那陆侧妃本也是美人，只是她的皮肤微黑，五官稍嫌硬朗，眉间显出一股男人般的英气，平日稍有自卑倒也罢了，此刻见到霍月心这样惊心动魄令人炫目的美，配上她那淡淡的神情和目空一切的态度，心下一股妒忌之火“噌”地就燃烧起来。她朝左右抬了抬下巴，身后的两个侍女就走过来去抓霍月心的手臂。先前那侍女高声道：
　　“冲撞了陆侧妃，还不快快跪下磕头赔罪？”
　　霍月心冷冷地瞪着她们，和她们的主子，缓缓吐出两个字：“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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