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夜子阑心下大震，问百里成瑜道：“先生他……他……”
　　百里成瑜瞪着他，半晌才冷冷说道：“何必废话？我师父这么做，不过是一心为着月儿，与你何干？”
　　夜子阑深觉汗颜，“月儿是我的妻子！”
　　“那又如何？”百里成瑜不屑地冷笑，“你若是护不住她，……夜子阑，若是你再让她犯此大险，我便不会像现今这样客气！我会带她走，连同珺儿一起，毫不犹豫地带她们母子走！”
　　夜子阑心下五味陈杂，惭愧地说道：“我没有保护好月儿，是我的错！……只是你这样说，置莺儿于何处？”
　　百里成瑜字字铿锵：“莺儿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爱她！而且她会是我百里成瑜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我也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她疼爱她，绝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受一丝伤害！……月儿虽然是我的师姐，我却当她是我的妹妹。从前我的确曾真心实意地爱过她，但她既然选择了你，今后我便只当她是我的亲人。夜子阑，”他收敛了积攒许久的怒气，语气里含着一丝无奈的恳求，“你已经负了苏瑾，希望不要再负了月儿！”
　　百里成瑜的这番推心置腹之言令夜子阑又是欣慰又是惭愧，他抬手握住百里成瑜的肩，“好兄弟！来日方长，咱们一起努力！”
　　百里成瑜毫不客气地拂开他手，脸色一如往常地板正严肃：“希望我们不会有拔剑相对、你死我活的那一天！”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太阳由东升起由西落下，天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白，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一天一夜，眼前这扇门始终不曾打开过。夜子阑和百里成瑜二人站在门口如同两尊威严的天神，神情庄重，不动如山。这一天一夜他们皆滴水未进，自昨天那句“希望我们不会有拔剑相向、你死我活的那一天”之后，再无半字交谈。气氛压抑沉闷，贾七在不远处缩缩脖子，摆手叫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走远些，生怕打扰了这几尊大神。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眼前这两位一个位高，一个权重，连钟太后和金阳长公主都不能劝动分毫，下面这些做奴才的哪个敢多说一个字？就连珺儿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东宫里不敢过来打扰，虽然每天因担心他娘而食不知味，功课却一点儿也没落下。夜琅月和夜映月结伴过来探视过两次，被夜子阑温言劝了回去。
　　直到这日戌时，夜子阑和百里成瑜才终于听到室内发出一丝响动，二人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一声沉重的重物落地的“噗通”声，将二人吓了一跳，他们不约而同地同时猛然发力，撞破了结实的木门冲进屋子里来。朽木老人正神情萎靡地跌倒在霍月心榻前的地上，百里成瑜见状又惊又痛，低声惊呼了一声，疾步奔了过来：
　　“师父---！”
　　夜子阑几个大步冲过来，和百里成瑜一起将朽木老人搀扶在旁边的贵妃榻上，急问道：“先生？先生？你怎样了？”
　　朽木老人却用力推他，说道：“快去……月儿……”
　　夜子阑回头看时，霍月心的身子正如同筛糠一般剧烈地颤抖着，他飞扑过来，见她脸色乌青、唇色发黑，牙齿咯咯地直响，似乎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想去拉她却无处下手，不由连声喊道：“月儿！月儿！……”
　　霍月心双目紧闭，身子不住扭动，突然大声咳了起来。朽木老人喊道：“快，扶她起来……”
　　夜子阑刚刚将她扶坐起来，只听“哇”地一声，一口浓黑的血自她的口中喷涌而出，她身上雪白的中衣和明黄的锦被上如同泼墨一般，晕染了好大一片。夜子阑顿时大声惊呼道：“先生！她怎么啦？？？”
　　朽木老人无力地躺在贵妃榻上，只觉困乏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可是血色乌黑，腥臭……如烂鱼一般？……”
　　夜子阑急答：“正是！……”
　　正说话间，霍月心又是一口浓血喷将出来，伴着她低沉沙哑的痛呼，她的手无意识地、却紧紧地揪住夜子阑的衣裳，身子一阵痉挛，口中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朽木老人摆手说道：
　　“无妨……她体内的毒血总算吐出来啦……”
　　夜子阑和百里成瑜闻言俱都大喜。这时霍月心的第三口血又吐了出来，朽木老人问道：“……现在可是血色暗红，腥臭之气比刚才已轻了许多？”
　　夜子阑喜不自胜，大声答道：“是！是！”
　　“好啦，这道鬼门关她总算是闯过来啦……”朽木老人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药方，递在百里成瑜手上，“按方熬制……早晚各一次……五天后药量减去三成……九日后减半……”
　　见朽木老人面如金纸虚弱异常，百里成瑜按耐不住心下的悲痛，哽声问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样？”
　　“你放心，我没事……”朽木老人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渐至微不可闻，“我只是太困啦，需要睡一会儿……”话音似乎还未落，他已经沉沉睡去。
　　百里成瑜轻轻地拉过旁边的毯子替他盖好，见他呼吸虽弱却不凌乱，遂放下心来，起身走到榻前来看霍月心。霍月心此时已渐渐平静下来，先前乌青的面色已转为苍白，果真大有起色。他多日来一直紧蹙着的双眉微微舒展一些，心下那股怒气也平息了不少。夜子阑见朽木老人睡着了，关切地问道：
　　“先生的身子无大碍吧？”
　　“师父耗尽一生的修为替月儿逼出了灵芝血兰之毒，还将自己七十年的功力渡了给她……”百里成瑜深深吐出梗在胸口处的那口浊气，“而他自己，有生之年只怕都需躺在床上度过了吧！”
　　夜子阑闻言顿时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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