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六天过去了，霍月心依旧昏迷不醒。解毒的汤药不知道喂下去了多少，期间朽木老人还换过一次药方，加上针灸、药浴多管齐下，仍旧不见半点效果。
　　“灵芝血兰的毒性强悍如斯，当真是世所罕见。”朽木老人叹道。他将三十多枚银针从霍月心的身上一一拔下，收进布囊中，然后疲惫地揉揉眼睛。夜子阑亲自扶他到桌旁坐下，小宫女迅速上了茶。夜子阑陪坐在一旁，面上愁云密布：
　　“先生，已经六天了，月儿一直这样，……可怎么是好？”
　　朽木老人放下茶杯，叹气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若是她不能逃过这一劫，也是她命中注定的，谁也代替不了，你还是看开些吧……”
　　“不！”夜子阑呼地站起来，神情激动地喊道，“我不许她死！……先生，她……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朽木老人摇头叹息，“世间事冥冥中都是早已注定了的，强求不得。有你这份心，月儿也该知足了。”
　　这么多天来，夜子阑几乎彻夜不眠，他衣不解带地守在霍月心身旁，早已心力交瘁。但是他一直抱着巨大的希望，他不相信她会死，他也不允许她就这么死去。朽木老人这一番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他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刹那间面如死灰。
　　恰在这时，贾七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玉棋，手上还端着药碗。贾七见夜子阑脸色难看至极，朽木老人也是面色凝重，猜测是不是皇后娘娘病情恶化，硬着头皮走近，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的药来了。”
　　夜子阑盯着那碗乌黑的汤药沉默半晌，面上忽儿愁苦，忽儿悲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突然说道：“拿匕首来！”
　　贾七不解：“陛下，您……要匕首做什么？”
　　“只管拿来就是，啰嗦什么？”夜子阑大声吼道，“快去！”
　　贾七不敢违拗，退出去拿了一把匕首进来呈上。夜子阑拿过匕首，抬手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众人还在惊诧不解，他举起手将伤口对准了玉棋手里托盘上的药碗，殷红的血迅速地流下来，滴落在那碗汤药里。
　　贾七惊呼道：“陛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鲜血一滴一滴落进乌黑的汤药里，玉棋端着托盘的手开始发抖，贾七几乎要哭出来：“陛下……陛下……”
　　“人们不是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么？”一直滴了许久，夜子阑才收了手，贾七赶紧拿来止血药粉和纱布替他包扎。他瞧着毫无知觉的霍月心，一脸凄楚的笑：“朕愿用自己的鲜血来救月儿！若是月儿还是不能醒来，那就说明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够格，朕不做也罢！”
　　贾七大惊失色地喊道：“哎哟，陛下！您可不敢这么说！……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朽木老人看着夜子阑将那碗掺着他自己的鲜血的汤药喂霍月心喝下去，不禁暗暗点头，他想：既然如此，那就再拼力一搏吧！
　　是夜，朽木老人回到自己的住处，遣人将百里成瑜叫了过来。百里成瑜预感不妙，心情沉重到了极点，甚至都不敢开口询问霍月心的状况。朽木老人见他一言不发地呆立一旁，心生愧疚，说道：
　　“成瑜，你可怨师父？”
　　百里成瑜低头不语，过了好久才说道：“我从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师父不是早就说过，天意不可违么？”
　　“唉……”朽木老人苦笑，“若是十年前为师不那么做，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意外？你和月儿或许早就……”
　　“师父！”百里成瑜略略抬高了声音，抬头看着朽木老人，双眼中一片澄净诚挚，“师父，弟子今生别无所求，只要她开心便好！只是现今这样的状况……”
　　朽木老人叹息道：“夜子阑以血为引，其真心可嘉。只是灵芝血兰之毒天下无双，为师已经束手无策了。”
　　百里成瑜急道：“听说长白山上的千年老参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我愿即刻就启程回长白山替她寻参去！”
　　朽木老人摇头，“那只是传说，哪里当得真？”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
　　朽木老人久久不语，陷入苦思冥想中。百里成瑜不敢打扰，虽心急如焚，也只得强做镇定陪在师父身边。大约有半个时辰那么久，朽木老人方才从入定中回过神来。他似乎已经下定了主意，一遍一遍地低声自语：
　　“穷途末路，不破不立，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穷途末路，不破不立……”
　　百里成瑜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师父会用这种忘我舍身的方式去救霍月心，是的，忘我，舍身。溶月居里，朽木老人对眼前的夜子阑和百里成瑜郑重地吩咐道：
　　“自现在开始，你二人守在门口替我护法，任何人不得有一丝打扰。”
　　夜子阑虽不明就地，仍是极其庄重地应道：“先生请放心，绝没有谁敢来打扰！”
　　朽木老人点头道：“嗯，很好。成瑜……”
　　百里成瑜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师父，我去！”
　　“不，”朽木老人微微笑道，“你的心意师父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好地守在这里。成瑜，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替师父好好地守着她，能做到吗？”
　　百里成瑜心如刀割，但看朽木老人眼神坚定，神色泰然，遂努力压下胸口处那股翻涌的惊痛酸楚，点头答道：“弟子自然做得到！弟子愿一生一世护师姐周全！”
　　夜子阑此刻才听懂他们师徒的话下之意，不由惊诧地喊道：“先生！……”
　　朽木老人抬手制止他：“不必多言了。你们两个只需将此门牢牢地给我守好了，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说完便“砰”地一声用力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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