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百里成瑜见那一箭被士兵挡开，反手又抽出一支羽箭，正要射出，对面马上有一名崇安军士兵竟张开了双臂挡在夜子阑身前，然后居然飞身从马上跃起，朝百里成瑜扑过来。百里成瑜身前的士兵挺剑刺出，几乎削掉了他的一条手臂，他身形一顿跌落在百里成瑜的马下。
　　那士兵摔落在地，抬头看着百里成瑜喊道：“大叔……”
　　百里成瑜心头一震，低头看时，发现竟是女扮男装的夜莺！这一惊之下慌忙翻身下马，将她抱了起来，喊道：“莺儿姑娘！怎么是你……”
　　夜莺臂上受伤，痛得一张小脸煞白，用力抓住了百里成瑜的衣襟哭着求道：“大叔，不要杀我哥哥……”
　　百里成瑜气结，大声吼道：“这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你来这里做什么？！”
　　夜莺却痛得说不出话来，头一歪昏倒在他的怀里。她的右臂上有血汩汩流出，百里成瑜扯下自己内袍的一片衣襟缠在她的臂上，抱起她飞身上马，掉转马头退到阵后。霍月心见他抱着一个崇安军士兵，不解地问道：
　　“他是谁？”
　　百里成瑜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夜莺，咬牙低声说道：“夜子阑的妹妹！”
　　原来苏瑾和夜莺知道今日是崇安军和白银军的决死一战，也知道十万白银军气势汹汹难以抵挡，因不放心夜子阑的安危，她们二人结伴而来，扮做普通士兵的模样隐藏在夜子阑身后，在危难时刻均不顾自己性命地挺身相救。苏瑾见百里成瑜那一箭来势凶猛，夜子阑又被白银军士兵缠着无法退开，就从马上一跃而起扑到夜子阑身前，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
　　朽木老人坐观战况，忽道：“鸣金收兵！”
　　白银军士兵听到命令，且战且退，迅速退了回来。夜子阑因苏瑾中箭之故，也无心恋战，亦传令收兵。暴雨在双方收兵后不久也停了，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大片积雪般的白云悠然飘过，一弯彩虹架在半空中，端的是绚丽夺目，漂亮极了。
　　然这景致再美也无人欣赏。大战过后，到处是伤将残兵，崇安军大营中更是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夜子阑的营帐中，苏瑾正躺在床上，脸色似乎比天上的白云更白上几分。夜子阑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喊道：
　　“苏瑾！苏瑾！……”
　　苏瑾的唇角溢出一抹笑容：“陛下……咱们已胜了么？”
　　夜子阑扭头喊道：“黄太医！快来瞧瞧！”
　　黄太医上前来替苏瑾查看了伤势，暗中朝夜子阑摇了摇头。夜子阑顿觉心中一痛，不由握紧了苏瑾的手。苏瑾脸上流下泪来，声音微弱地说道：
　　“陛下……”
　　夜子阑说道：“苏瑾，你怎么这么傻？你……你放心，朕即刻召宫中太医前来替你治伤，你一定要撑住！”
　　眼前的黄太医就是宫中最好的外伤圣手，苏瑾知道夜子阑不过是在安慰自己，泣道：“陛下……臣妾舍不得你……舍不得两个孩子……”
　　夜子阑哽道：“别胡说……太医定能治得好的……”
　　苏瑾紧紧抓住夜子阑的手，将他的手抓出一道道血痕，眼中满是依恋和不舍，“陛下……臣妾求你……善待两个孩子……善待臣妾的父母……父母年迈，从此……从此膝下荒凉，无依无靠……”
　　夜子阑落下泪来，“瑾儿，朕答应你！……”
　　苏瑾的眼中泛起一丝亮光，努力地探起身子。夜子阑伸臂紧紧地抱住她，她在他耳旁吃吃地笑，说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初见你……你就唤我瑾儿妹妹……我唤你子阑哥哥……你还记得么？”
　　夜子阑用力地抱住她，“我记得，我都记得……”
　　苏瑾“呜”地哭出来，“我以为你都忘掉了……自从我们成亲后……你就冷漠得很……我知道……是她占据了你的心……”
　　夜子阑心下生愧，说道：“瑾儿，不要再说了！太医马上就来，一定能治好你的！这些话留着以后再说，好不好？”
　　苏瑾摇头，“不，没有机会啦……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有一个哥哥，叫做苏瑜……从小就丢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这些年父亲一直在暗中寻找……可惜没有一点消息……父亲说，他的肩上刺着一个黑色‘瑜’字，……若是能找到他，在双亲膝下承欢，替我尽孝……我死也瞑目啦……”
　　夜子阑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一个黑色的‘瑜’字？这个人，我早就见过他！”
　　苏瑾又惊又喜，“他……在哪儿？”
　　夜子阑低喊出来：“他就是百里成瑜啊！昨晚我亲眼看到他的左肩上有一个黑色的‘瑜’字！原来他竟是你的哥哥？！”
　　苏瑾心下大震，大吃一惊，有血从口中涌出来，“就是……那个率领白银军的人？原来他是我的……我的哥哥……果然是天意啊……能死在哥哥手中……我也死而无憾啦……”
　　大量鲜血从苏瑾口中涌出，夜子阑慌忙用手去擦，回头大喊道：“黄太医！黄太医！”
　　黄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陛下治罪，……臣无能为力啦！这一箭正中皇后娘娘的心脏……”
　　苏瑾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抓着夜子阑的手用尽全力地说道：“不怪他……不怪他……答应我，找到他……”
　　夜子阑连连点头，“我答应你……答应你！……”
　　然而苏瑾已经松开了手，“呯”地一声倒回床上，断了呼吸。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心满意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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