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红绕过秋千去

　　吃过午膳，苏静淑小憩了会子，叫来唐蔺蔺。
　　“蔺儿，咱们去趟诗姨娘处吧。”
　　唐蔺蔺点点头，苏静淑又吩咐道：“将那箱子里的送子观音带着。”
　　兰儿听了，放下手中的活，面露迟疑：“小姐，为何要带送子观音？那神像小姐一向最珍视了。”
　　这个送子观音是诗涵怀着苏静淑时，苏羡送予的，意义非凡，苏静淑也一直珍藏着，睹物思人。
　　苏静淑只叫兰儿找个精致点的盒子装好，并未回答。
　　一路上，苏静淑都未言语。
　　“小姐，既然舍不得就算了。”唐蔺蔺擦了把汗劝道，“咱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这么远的路，苏静淑一直自个儿抱着那诺大的盒子，倒让唐蔺蔺一个丫鬟两手空空，可见苏静淑有多不舍。
　　苏静淑叹了口气：“再舍不得也得送，这已是最好的法子。”
　　“小姐是想求诗姨娘帮你？”
　　苏静淑摇摇头：“是送给她的，但又不只是送给她。”
　　唐蔺蔺琢磨了片刻，想明白苏静淑的用意，无奈摇摇头，现下确实只能这般做了。
　　她们行至诗姨娘门外，便听得苏羡的声音。这些日子，苏羡下了朝一般都会来陪诗姨娘大半日，这也是苏静淑挑这个时候来的原因。
　　只不过苏静淑还得装傻：“爹爹也在这里？”
　　“我还能去哪儿？”苏羡笑道，“如今诗娘的身子是我最牵挂的。”
　　苏静淑瞧着诗姨娘面色红润，眼波流动，肌肤胜雪，娇滴滴地似能掐出水来，这些天应是被苏羡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我看姨娘气色甚好，想必腹中的胎儿也很健壮。”苏静淑一副乖巧模样。
　　唐蔺蔺感叹，女人真是天生会演戏的物种，苏静淑和来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黄大夫前些日子刚来过，也是这般说。”诗姨娘娇声应答。
　　苏羡摸着诗姨娘的肚子，他这些年的孩子几乎全都小产，因而有些紧张：“我苏羡子嗣少，希望老天眷顾，这回一切顺顺利利才好。”
　　苏静淑见苏羡如是说，将手中的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我知道爹和姨娘都很在意这个孩子，因而带了礼来。愿老天保佑姨娘和孩子一切顺当。”
　　说着打开盒子，是一尊送子观音。
　　诗姨娘并不知这尊送子观音的由来，只瞧菩萨慈眉善目，心中恭敬，当即合掌作揖。
　　苏羡自是知道这尊送子观音的，回想到当初与此生最爱的女人诗涵，执手静待苏静淑降世的那段日子，心里依旧是甜蜜温情，看向苏静淑的神色也越发的疼惜、爱护，还夹杂着些许愧疚。
　　“爹好久没去你那儿坐坐了，我的淑儿好似越发娴静了。”
　　苏静淑瞧着苏羡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用意已达。
　　她恭敬回道：“爹爹日夜繁忙，现下姨娘又有了身孕，自然是陪姨娘要紧，女儿处处都好，爹不用担心。”
　　苏羡心中感到宽慰：“你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善解人意的很，一向只与爹说好话，受了委屈也都往肚子里咽。”
　　诗姨娘瞧着爷两的神色，也在后头帮腔：“是呀，府里人皆道咱们二小姐是最最体贴之人，老爷真是好福气，能得此一女。我其他也无所求，只求腹中胎儿能像二小姐这般孝顺懂事。”
　　“谁说不是，淑儿自小就温良淑德，甚得我心，只是，淑儿，爹终究是有苦衷，倒让你一直在受委屈。”苏羡望着眼前这个眉目与诗涵有几分相似的女儿，越发觉得愧疚。
　　他深知苏静淑这些年在于氏手中成长得不易，但却无能为力，若是可以，他愿意在旁的地方尽他所能补偿她。
　　“爹爹哪里的话，淑儿不曾受过委屈，倒是爹一直在为女儿筹谋，今晨我才听母亲说起爹爹和母亲为女儿筹得的一桩好婚事。”
　　苏羡听了这话，脸色突然变了。
　　屋子里没人再说话，氛围一时有些僵硬。
　　诗姨娘因有着身孕，苏羡让她不必每日去请安，因而今晨的事她也不甚清楚，只是她知苏静淑做事一向得体谨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儿来。
　　苏静淑曾帮过她，又送来神像，她对苏静淑是心怀感激的，因而她开了口，打破沉静。
　　“老爷，到底是什么好人家？也说来与我听听吧。”诗姨娘娇柔撒娇，扯着苏羡的袖口摇晃。
　　苏羡被她娇言一哄，小手一晃，脸色微微转晴，又听她道：“虽说二小姐的婚事本应由老爷、夫人做主，二小姐不该过问，也不该提及此事，可这事不是夫人先在二小姐面前说的吗？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规矩礼仪自是比咱们这些人知晓得多，如今特特在二小姐面前提及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说法缘由？二小姐顺便问一问，诗娘觉得也是应该的。”
　　唐蔺蔺真心觉得苏静淑今天来这儿来对了地方。
　　若是苏静淑单独去找苏羡，不好开口不说，指不定还落得一声责备，而此刻苏羡被诗姨娘软语一哄，应该多多少少会怀疑大夫人的用心。
　　果真，苏羡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缘由，她自是希望淑儿快快应下此事。”
　　“快快应下？夫人为何这般心急，大小姐还没出嫁呢，二小姐怎好抢在前头？”
　　诗姨娘问出了苏静淑想知道的事儿。
　　“她怎能不急？她为淑儿张罗的可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吏部尚书，那可是天官，手里握着多少官员的仕途，她将淑儿嫁过去卖个人情，于她于家大有好处，况且那小儿子秦佑已到适婚之龄，她怎能不抢先一步。”
　　唐蔺蔺听明白了，这吏部尚书控制着的是整个朝堂官员的升迁变动。
　　于家关系网密布朝堂，子弟遍布天下，为了各方人员的变动升迁，于家少不了要打点吏部，必得巴结着吏部尚书。
　　而苏静淑便是于氏的一颗棋子。
　　将苏静淑嫁过去，将来，苏静淑作为吏部尚书的一个小小庶子的嫡妻，既威胁不了于氏，又让于家与吏部尚书之间结了一层亲，便于求事说话，再说秦佑那混帐东西，日后定不会好好待苏静淑，又解了于氏心头之恨，真是一箭三雕的喜事！
　　苏静淑微红着眼眶，泫然欲涕：“爹，女儿深知自个儿不该提及此事，乱了礼仪，只是女儿自小没了娘，便想多呆在爹身边几年，尽尽孝道，女儿求爹不要那么早将女儿嫁出去。”
　　苏羡听了这话，看着盒子里的送子观音，语气柔和：“好孩子，莫要伤心，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知，当初我和你娘对你的降世是多么欢喜，你娘只求你这一辈子平安喜乐，她可见不得你的眼泪。只是婚事，淑儿，爹万不能耽误你，否则你娘会来怪爹的。”
　　苏羡忆到深处，眼圈也泛了红，他摩挲着装着送子观音的盒子，一声轻呼未闻的叹息。
　　诗姨娘不敢开口，看到苏羡这般留恋感伤，她虽也嫉妒，但毕竟那人已逝，已无从计较，况且眼前她最大的敌人是容不下她和她孩子的于氏。
　　唐蔺蔺则在一旁暗暗鄙视苏羡，古代的男子真是花花心肠，苏羡若是真那么爱那个诗涵，为何不为她孤独终老？
　　一边假惺惺怀念着心爱的人，一边左拥右抱美妾满堂，这在现代可是犯了重婚罪的！还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要不是她是个随时会掉脑袋的丫鬟，她真想当着他们的面好好的、大声的作呕一番。
　　苏静淑看到苏羡陷入回忆里似乎无法自拔，趁机慌补道：“娘自是最疼女儿的人，女儿犹记得小时候，娘老爱抱着女儿，在女儿耳边念叨着爹的好，还说盼着我日后也能嫁给爹这般儒雅温柔的男子，可以像她被人疼爱，有人依靠。”
　　“你娘真这般说？”苏羡摩挲着盒子的手一紧。
　　苏静淑点点头。
　　苏羡恍惚片刻，垂下头：“可惜我终究没能成为她的依靠。”
　　诗姨娘还从未见过苏羡这般颓然，她上前抚住苏羡的臂膀，苏羡见状，握住诗姨娘的芊芊玉手。
　　“老爷，不碍事，过去的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日后，你还可以做诗娘的依靠，可以做咱们孩子的依靠。”诗姨娘说着将苏羡的手带到自己的腹上，轻柔抚摸。
　　苏羡抚着那柔软的肚子，悔恨之情正一点点消散，却听得苏静淑一声叹息：“真愿女儿能得一良人，让娘安心。”
　　不知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苏羡听的。
　　苏羡本欲放松的心就这样又被揪起，他复又想起于氏张罗的那桩婚事。
　　秦佑，那个浪荡子的名声不比宋木楠好到哪里去，却没有宋木楠的家事地位，苏静淑嫁过去必然会受尽委屈。
　　先前苏羡答应此事，也只是想着与吏部尚书结好，对苏府也有利，况且新晋的一批官员中有几个是他的得意门生，说不准他也要为这几人奔波。却忘了苏静淑的终身幸福。
　　“淑儿，你放心，爹定会为你寻一个值得依靠的郎君。”
　　至此，苏静淑才由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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