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平野风起

　　那天以后，卫姿在神外科的生活依旧是忙碌的。但她总算隔三岔五的能见到任远一次，而且让她轻松一些的是，她再也没有看过他的女朋友过来找他。
　　还和以前在任何一个科室一样，有无数的师姐师妹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对任远发起攻势，但最近他好像心情不大好，不像以前那样到处招惹桃花。
　　某日，轮到卫姿值班。她简直是累得快吐血了，从早晨开始连轴转，一点儿都没休息过，由于值班的话，中午和晚上都不能回去，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在等她。
　　晚上七点，她接到师兄电话，叫她去十七楼办公室点饭，她到护士站认真洗了手，下楼吃饭的时候感慨，她终于有时间吃口饭了。
　　一进十七楼办公室，师兄拿来手机，豪气地说：“师妹，想吃什么随便点，王老师请客。”师兄顺手递给她一包零食，“师妹辛苦了，先吃些零食垫着点肚子。”
　　“谢谢师兄。”
　　虽说是王老师请客，卫姿也只点了一个普通的套餐，点完自己找位置坐下休息，等着开饭。
　　一转身就看见任远跟个老大爷似的摊在椅子上，长腿交叠搭在地上，路挡了一半，他气定神闲，懒洋洋地打量着卫姿。开口道：“劳模来了？”
　　卫姿咬着饼干：“您过誉了。”
　　任远耸耸肩，不再说话。
　　卫姿吃完了饼干，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最后实在无聊，环视一周，还是跟某毒舌比较熟悉，她犹豫了又犹豫，终于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今天不该你值班吧。”
　　任大爷闭目养神，压根儿没搭理她。
　　卫姿一口气梗在胸口，脑子一发热，说道：“你是专门留下来陪我的？”
　　话一出口，卫姿就后悔了，她刚出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肯定是饿晕了产生的幻觉。再不然，说出去的话能撤回就好了。
　　任远听到这句话，低下头，肩膀轻颤。
　　他站起来，瞬间比她高了一个头，形势逆转，等他嘲笑够了，才豪不留情地讽刺道：“我说卫姿，咱们自恋也得有个程度好不好？”
　　卫姿也怒了，破罐破摔道：“值班表上白纸黑字，今天明明不是你值班。”
　　任远看上去更乐了，他嘴唇一抿：“我的值班表你记得这么清楚，不错不错。”
　　“……”卫姿垂死挣扎，“我……我不单单是记得你的，别人的我也记得，我记忆力可好了……”
　　她后面的话，任远压根儿没听，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趾高气扬地经过她旁边：“过来吃饭了。”
　　晚饭到得恰如其时，卫姿鼻子闻见了饭菜的香味，她暗自叹了口气，还是跟着任远去吃饭了。
　　晚餐的时候，卫姿有好几次想问他，为什么最近没见到他女朋友过来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太刻意了啊，她告诫自己。
　　晚餐以后，卫姿又回十八楼去当劳模了，忙活了一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终于闲下来，病人也都休息了，办公室没多少人，一切都安静下来，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女生在外科值班一直就不方便，因为大多数外科都没有女医生，相当少的一部分能有一个女医生就不错了，所以一般都不会有专门的女值班室。这就形成了一个潜规则，值班的时候，男女自动分屋睡觉，但是有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产生男女混住的情况。
　　说起来比较鬼畜，但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随意洗把脸，刷个牙，一脱白大褂就睡了。也别想安睡，半夜的时候，值班室的电话会响个不停，护士姐姐会不停地打电话崔值班医生去看病人。
　　卫姿翻完最后一页书，已经十二点半了，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揉了揉眼睛，疲惫地走向值班室
　　她进屋去拿自己的包，里面有她的洗漱用品。
　　一打开门就和任远四目相对，他正拿着白大褂往门后边挂。
　　卫姿看到他跟看到鬼一样，“你怎么在这儿？！”
　　任远淡定地挂完衣服，淡淡地说：“其他房间都满了。”
　　卫姿为难地看着他，“那我们怎么睡啊？”
　　任远好似没有发现她的窘迫：“就这么睡。”
　　“……”
　　卫姿站在原地思考了十秒钟，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嗖地一下就溜出去了。
　　这间值班室收拾得还算整体，床单被褥也是按时更换的，屋子里没什么异味，一共两张上下铺可以住四个人，两张床是呈垂直放置的，一张靠窗，一张靠墙，对面还有一张桌子。门后面挂着许多白大褂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卫姿折腾一整天，早就累得不行，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洗完脸的时候，终于建设地差不多了。战战兢兢回到屋子里，任远已经选了靠落地窗的那张床的下铺睡了。
　　值班室的节能灯很亮，卫姿看着周围，把手上的东西轻轻放在干净的桌子上。她小声问任远：“我关灯了啊。”
　　任远翻了个身：“嗯。”
　　卫姿打了个哈欠，浑浑噩噩地躺下，伸手将那开关摁下去。
　　屋里瞬间黑暗。
　　卫姿头冲着墙那边躺下，在床上平卧着，宛如躺尸，然后她感觉到任远的头顶方向有些微的亮光。
　　她看了一眼，看见任远还在看手机。
　　世界都安静了。
　　黑暗中，空调的温度非常适宜，发出轻微的单调的声音，非常适合催眠。
　　她是真困了，以为跟任远睡一屋肯定特别尴尬，但是并没有，漆黑的空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而且任远也前所未有的好相处，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卫姿下一秒就要坠入梦乡了。她最后一个想法是——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一个异性盖着棉被纯聊天，不，没有聊天。
　　今天真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啊。
　　“嘟、嘟、嘟，嘟、嘟、嘟……”
　　可惜天不遂人愿，值班室电话响了，声音来自任远床尾的地方。
　　她挣扎爬起来去接电话，任远先接起来了，一会儿过后——
　　“我去处理，你先睡吧。”
　　卫姿点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他可能看不清，于是帮着把灯打开，说：“这次你去，下次我去，需要帮忙的话打我电话。”
　　“睡你的觉。”说完就走了。
　　任远出去以后，卫姿没关灯，她闭上眼睛，可是刚刚无限的睡意被这个电话惊走了。她来回翻动了两次，还是没有睡意。
　　二十分钟以后，任远回来了。
　　门一合上，卫姿立马问他——
　　“没什么大事吧？”
　　任远脱着白大褂，缓缓地说：“没什么问题了，真要有大问题，就不会叫我们了。”
　　“哦。”
　　任远看她一眼，然后起身往他的床走。走到半路却突然转过来，回身走到卫姿这边，抬手一掐，捏住卫姿的下巴。
　　他离得很近了。
　　“睡不着吗？”他低声说，“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他就坐在卫姿旁边，卫姿觉得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不用了不用了，您老赶紧睡吧，待会儿又该出去处理病人了。”
　　任远挑眉：“我今天还非要说。”
　　卫姿无奈地看向他。
　　气氛有些凝滞，这份安静让卫姿相当闹心。
　　他停顿几秒不说话，卫姿浑身僵硬，忍无可忍：“你到底有什么事？”
　　任远掀起眼皮，不经意地说：“我跟梁文静分手了。”
　　“谁啊？”
　　“梁文静。”
　　卫姿愣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哦，就心内科那个师姐。”
　　任远脸色揶揄：“你知道的还挺多。”
　　“一般多。”
　　任远终于起身回他自己的窝，“睡觉。”
　　卫姿听话得关灯：“遵命。”
　　在黑暗中，近些天来的种种情绪在这个瞬间离她远去，一切的一切都放下了，卫姿偷偷露出微笑，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天交完班，值班的医生就可以下夜修了，可是事情太多，卫姿也是忙到了十二点半才回学校的。
　　一回去发现忘了带校园卡，幸好这个点人多，卫姿跟着其他同学进门去了。
　　顾曼曼又在打游戏。
　　卫姿洗完澡换好睡衣，对顾曼曼说：“下午你上班吗？”
　　“不去。”
　　“这局打完，陪我看恐怖片吧。”
　　“为什么？”
　　“看恐怖片需要原因吗，没有为什么。”
　　顾曼曼知道她又抽了：“看哪部？”
　　卫姿考虑了三秒钟，拍板，“《咒怨》。”
　　“没问题。”
　　就着两包干脆面一袋果冻外加一袋芒果干，两人毫无波澜地看完了《咒怨》。
　　期间，两人都没尖叫、没闭眼，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就完了？”
　　“就这片还长期占据恐怖片榜首？”
　　“失望，太失望了。”
　　“就这水准，都对不起我没睡的午觉。”
　　顾曼曼和卫姿面面相觑，一脸嫌弃。
　　当天，卫姿刷牙的时候悟出了一个真理：当你吃着美食的时候，看任何恐怖电影都不恐怖。
　　你看，这神奇的多巴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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