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平野风起

　　第二天下午，卫姿他们没课，她拿起蓝白色文件袋，里面装着报名表和成绩单复印件，出门去实验楼报名创新实验。
　　创新实验其实已经开始一周了，卫姿本来没打算参加。
　　她人际关系十分一般，进不了好的团队，参加以后做不出成果，就相当于浪费时间。任远就很不一样了，他所在的团队，带队的老师是系里的大牛，现在参与进来的学生差不多稳定在十二个人左右，其中五个人还是研究生学长，这个项目已经很成熟，不可能失败。况且卫姿加入进来，就算最后做不出什么成果，打个酱油就已经拿得出手了，毕竟很多牛人挤都挤不进来。
　　截止到目前为止，关于任远组上的创新实验，卫姿唯一知道的是，实验课题是“治疗骨肉瘤的潜在靶向蛋白”，除此以外，她一无所知。
　　沿着宽阔的林荫路朝前走，路旁大树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幅简笔画，终于到了实验楼跟前的开阔地带，十字路口来来往往许多的自行车。
　　她冻得脸红红，鼻子也红红的到底是Ａ城的冬季，荒凉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卫姿越走越冷，实验楼已经近在咫尺，她没能坚持到，这是她在A城的第二个冬天，依旧不习惯。
　　紧了紧格子围巾，双手插兜，蓝白色文件袋夹在腋下。她看到超市还没关门，于是迅速走进去吹暖气，买了瓶热牛奶。
　　打开瓶盖，呡了一口，卫姿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块冰雕，被这温和的暖意融化了。她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就在那个时候看见了任远。
　　卫姿在对上任远嘲讽的眼神那一瞬间又石化回去了。
　　也许是天气原因，超市里人数极少，热饮区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莫名凝重。
　　任远忽然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就这么怕冷？”
　　卫姿没回答，木呆呆点头，然后趁他不注意低头撇了撇嘴。
　　“过来报名？”
　　“嗯。”
　　任远淡淡地说：“走吧。”
　　卫姿盖上牛奶瓶盖子，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前面的男生。
　　卫姿屁颠屁颠跟在任远身边，她瞄了旁边男生一眼，他还跟以往一样，悠闲得跟公园散步的老大爷一样。
　　卫姿清清嗓子，“那个……”
　　任远懒洋洋：“怎么？”
　　“我们这个课题，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自己不会看？”
　　“……我上哪儿看去？”
　　任远停下来，偏头看她，眼神冰冷，不语。
　　“……”任大爷，你总要给个大概方向，她才能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啊。
　　“我发你了。”任远又开始散步。
　　卫姿也顾不上冷了，从衣兜里不假思索拿出手机，果然有文件——十分钟以前发给她的。
　　卧槽！还真发了啊。
　　任远一脸不耐烦，“需要我帮你讲解吗？”
　　卫姿连连摆手，“不需要不需要。”
　　不敢劳驾。
　　进入实验楼电梯，任远伸手按了二楼和八楼，电梯很快上到二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任远没动作，卫姿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傻？”
　　“啊？！”
　　任远的声音已经极其不耐烦，“去二楼报名。”
　　卫姿这才反应过来，在电梯关上前一秒冲了出去，还差点被夹住头发。
　　隔着一堵铜墙铁壁，卫姿都能想象任远一脸嫌弃的表情。
　　很快报好了名，卫姿坐电梯上楼。
　　任远的项目设在实验楼b栋八楼，卫姿这还是第一次过来。
　　大楼里暖气很足，房间分布和教学楼很像，她很容易找到804，门就敞开着，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心里砰砰跳，莫名有点小紧张。
　　房间很宽敞，屋内灯火通明，实验器材干净整洁各种各样的实验试剂，架子上摆着许多人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看显微镜。
　　有专人正在消毒保洁。
　　一看这架势，这整洁程度，比平时上实验课的条件好太多了——豪！真豪！
　　就在她硬着头皮准备进去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拎着她的衣领，直接把她拎到里边去了。
　　任远一手拎着一袋实验数据，一手拎着她的脖子。
　　卫姿看见他，又是一惊。
　　“……”你谋杀啊！
　　任远无视她脸上狰狞的表情，把那袋子扔到她怀里：“赶紧进去干活。”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扬长而去。
　　卫姿抱着袋子，哎……等等，他这是要溜？！
　　她追出去，“你怎么走了？”
　　任远摊摊手，“你是谁招进来的？”
　　“你。”
　　“知道我为什么招你进来吗？”
　　卫姿仔细回忆了一下，一切都是她瞎猜，具体原因还真不知道。
　　摇头。
　　“我是不是还让你带了一个顾曼曼。”
　　点头。
　　任远嗤笑一声，指了指她抱着的袋子，“这个，是我原来的任务，现在，归你和顾曼曼了。”
　　“……”
　　“懂了？”
　　卫姿认命地点头。
　　任远潇洒地转身离去。
　　卫姿站在原地，冲他的背影拳打脚踢，做鬼脸。
　　某同班同学经过，“卫姿，你来了……跟我一块儿进去吧。”
　　“好的。”
　　卫姿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拎着包数据跟着同学往里走。
　　“你坐这里就行了。”同学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说：“任远就坐这儿，以后你们就一起工作吧。”
　　卫姿简直是含着泪冲他点点头。
　　屋子很大，一边是试验台，另一边是电脑和办公桌。
　　卫姿认真数了数，现在这个时间，连带她在内，屋子里一共有八个人，她看大家都挺忙的，掏出手机把任远发给她的任务，又浏览了一遍，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工作内容。
　　她打开袋子，拿出那一厚摞的实验数据，开始苦逼地整理工作。
　　任远你大爷的！
　　半晌过去，卫姿的注意力终于回到自己的屏幕上。
　　她深吸一口气。
　　工作是做不完的，一件一件来吧，反正该走的时候她自会离开。
　　人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有人在不停地走动，有人在讨论问题，但卫姿很喜欢这种氛围，让人能静下来。
　　天色渐暗，离晚上七点还要半个多小时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收拾东西离开了。
　　她又埋头敲键盘，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六点五十了，屋里又少了几个人，只剩她一个人了，到处都静悄悄的。
　　卫姿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仔细回想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然而她发现自己头晕脑胀，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直到顾曼曼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
　　卫姿接起来，听到顾曼曼压低声音说——
　　“你去哪儿了？师太的课都敢翘！快过来，她可是要挨个点名的。”
　　卧槽！就说忘了什么事！师太的病原生物学实验课，就在今天晚上七点上课，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火速收拾好东西，边跑边说：“帮我顶一会儿，我马上过来。”
　　越过几张桌子，飞奔出工作室，飞速下楼，在外面的大马路上面骑着小黄车，用自己最快的力量蹬车，“额滴个神啊！”
　　当她冲到实验室门口的时候，只看到关起来的前后门。
　　她站在后门门口，没先开门，先偷偷地在外侧耳聆听。
　　里面比较热闹，同学们应该是已经开始试验了，师太这个时间点应该回办公室去了，此时进去比较安全。
　　她做贼似的打开后门，开到一半被凳子挡住了，她气喘吁吁，几次张开口叫里面人开门，都是咳嗽收场。
　　她等了一小会儿，凳子的主人才站起来，挪开凳子。
　　卫姿气儿还没喘匀，二话没说就开门就去了。
　　一进去，她先往前方扫描了一圈，师太果然不在，卫姿松了口气，一转头——
　　就看见任远那张欠嗖嗖的脸，他居然还脸带笑意。
　　“……”喵的。
　　紧随其后，卫姿看见了顾曼曼，她冲卫姿挥手，口型说着：“卫姿！这边！”
　　她小跑着朝顾曼曼跑过去。
　　等她好不容易坐下了，顾曼曼告诉她一个噩耗，她刚刚迟到被师太发现了，已经被记录在案。
　　卫姿来的路上一直在担心这件事，现在真的发生了，她却又释然了，“算了，早知道我就不跑那么快了。”
　　今天的实验要求，从细菌阳性的肺结核病人的痰液悬浊液中，取材、抗酸染色、固定，最后在显微镜下观察结核杆菌的形态和颜色。
　　卫姿和顾曼曼各自晾干染色后的载玻片，正很闲。
　　师太走进来，先在实验室里溜达了一圈，看了看大家的进度，然后回到讲台上，她清清嗓子——
　　“今天这个样品取的不是特别好，结核杆菌不容易取到，就算取到了，如果涂片不标准的话，只能看见红色的一团，看不了枝状的结核杆菌。”
　　她一顿，接着说：“这样吧，观察到典型结核杆菌的同学，我给加分。”
　　一听师太这么说，大家都燃起了斗志，即使失败一次，大家的热情仍旧高涨，毕竟离下课还早，一次不成功就再来一次嘛。
　　卫姿也不例外，这要是能加分的话，今天的迟到就不算什么了。
　　她的热情被显微镜下一次又一次的一团红给浇灭了。
　　结核杆菌——她上辈子一定杀了它全家了。
　　顾曼曼也跟她一样。两人就一直和那管痰液悬浊液较劲，直到——
　　任远将一块载玻片扔到她面前。卫姿低头一看，然后面无表情地抬眼。
　　“干什么？”
　　顾曼曼反应迅速，她从卫姿身后冒出来，冲任远嘻嘻一笑，“谢啦。”
　　卫姿：“……”
　　任远把东西给她扔这，人就回去了，剩下顾曼曼兴致勃勃地调显微镜。
　　“找到啦！就是这个！卫姿你快过来看！”
　　卫姿挤过去，顾曼曼兴奋地把显微镜转向她。
　　卫姿看了看，不得不承认：“是挺清楚的。”
　　顾曼曼：“任远确实牛掰。”
　　好吧，这就算你今天下午的补偿好了。
　　顾曼曼看向任远的方向，感慨道：“好帅，好厉害……”
　　卫姿斜眼，看见顾曼曼花痴地望着任远。
　　“……”
　　胳膊被人戳了戳，顾曼曼最近情伤未愈，换着法子转移注意力，她说：
　　“要不然我去撩任远吧。”
　　卫姿心里咯噔一声，忽然一瞬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但理智很快又占领了智商的高地，她认真考虑起顾曼曼撩任远的成功率。
　　卫姿转过头，问顾曼曼：
　　“你是说真的吗？我觉得你可以。”
　　顾曼曼笑眯眯地推她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姐姐跟你开个玩笑。”
　　她把头靠过来，小声卫姿她耳边说：“姐姐我不是那种人，你看上的男人，我不抢。”
　　“顾曼曼，你皮这一下很开心是吗？”
　　顾曼曼没说话，高高兴兴地去找师太过来看。
　　留着卫姿坐在原处，一时哑口无言。
　　她有吗？没有吧。
　　那天晚上最后的结果是，卫姿成功加了分，最后功过相抵，没有加分也没有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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