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平野风起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的生物医学工程概论课，卫姿坐在惯常的角落里面，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文具袋。
　　她到得早，阶梯教室里人还不多，有的同学抱了一摞讲义进来，挨个放在桌面上，帮同学占座，卫姿坐在最后一排，视野宽阔，整个教室的情况尽收眼底。
　　还有一分钟到七点的时候，一大波学生从前门涌入教室。
　　她坐在那里，看着任远走进教室，他混杂在行色匆匆的人流里。步子迈得很大，个子高出一截，走得很快，虽然隔了一整个教室的距离，但她总觉得总有一束灯光是打在他身上。让他熠熠生辉，在那样多的路人中间，能让她一眼看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上课铃响起，讲台上的熊老师说话了。
　　“我们今天上课的内容比较有难度，大家认真听讲。你们能考来这里，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但请你们记住，千万不要犯许多学生都会犯的错误——狂妄自大……好了，下面开始上课。”说着点了一下鼠标。
　　ＰＰＴ上出现了一道难题，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拿笔算起来。
　　卫姿正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就听见熊老师在叫她——
　　“卫姿到黑板上来写计算过程……”
　　卫姿无奈地放下笔，从最后一排匆匆忙忙奔赴讲台。
　　“……那谁，任远也上来写。”
　　卫姿脚步一顿，她觉得自己有一句脏话一定要讲。
　　同样是最后一排，几乎对称的位置上，一个人影悠悠地走向讲台。
　　她手心里出了层薄汗，心里有三分紧张三分兴奋三分犹豫，还有一分的志在必得。
　　数学是她所有的科目里唯一可以和他一战的科目，其余的都只剩被他完败的份儿。
　　黑板被熊老师一分为二，任远在左，卫姿在右。他本人站在中间，好像一场拔河比赛的裁判。
　　卫姿在座位上的时候已经有了思路，但她仍旧不放心，在心里默默理了一遍才开始下笔，任远那边已经刷刷刷写了好几行了。
　　卫姿静下心来，飞快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步骤。
　　刚开始教室里非常安静，只听见粉笔摩擦黑板时吱呀吱呀的响声，到后来，在几个闹腾的男生带头起哄下，教室里的氛围被彻底带热烈了。熊老师也没管，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比着赛做题。
　　在这样分秒必争的紧张时刻，卫姿心里居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
　　眼看着生物流体力学的数学模型就要败给一系列缠绵悱恻的言情小说，卫姿在心里咆哮——
　　打住啊打住！
　　卫姿摒除杂念，心无旁骛地写着自己的答案，很快，她写完了，任远还在继续，她不敢放松，站在黑板前认真地检查计算过程。
　　很快的，任远也放下粉笔。
　　卫姿看了眼他的答案，两人是一样的，她终于松了口气。
　　熊老师先看了卫姿的步骤，又到那边看了任远的，满意地点点头，“都是正确的，卫姿的思路更加直接一些，两位同学下去休息吧，下堂随堂考试你们两个不用考了。”
　　卫姿坐回座位上没，还晕晕乎乎的，她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黑板的数字——她居然真的赢了任远。这感觉——
　　太他娘的爽了！如果现在不是在教室里的话，她简直想仰天长笑。
　　卫姿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一脸淡定环顾四周，确认了手机处于静音模式，然后打开相机，不动声色地对着黑板拍了张照。
　　人生的高光时刻啊高光时刻！这张照片必须要好好保存。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下课以后，卫姿极力控制自己蹦跳的步伐，保持正常人的形象。
　　一出教室的门，她深深吸了口室外冰凉的空气，支气管炎都快冻犯了，卫姿被这骇人的寒冷冻清醒过来，一转头发现——
　　下雪了。
　　雪花很小，漱漱落着，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砖红色的建筑、校园里的绿植、远处的楼顶，都已经全白了。
　　晶莹细碎的雪花在银白色的路灯下，似乎一片片散落的月光。
　　她背着书包，脚步轻盈，雪肤黑发，黑眸红唇，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透着一股缓慢沉静的温柔。
　　刚出教学楼，视线里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任远双手插兜，颀长的身影斜靠在走廊的玻璃墙上，他什么东西也没带，只在指尖夹着一只黑色的钢笔。
　　这么冷的天，他穿得很少，只是在衬衫外面套了件中长款的黑色外套，还敞开怀。
　　天地寂然，唯有大雪飞过。
　　光线昏暗，卫姿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稍稍一想，应该是面无表情的吧。卫姿装作没看见，掺和在人流里，埋着头走过。
　　他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自然而然地拎住她的书包，把她连人带包拉到眼前，“你数学好像还不错？”
　　卫姿已经习惯了他的暴力拦人法，认命地停下来听他讲话。
　　一米开外，任远懒洋洋道——
　　“创新实验，你要不要跟我一组？”
　　“如果时间不……”在任远刚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卫姿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吼了一声——
　　“要！”
　　任远：“……”
　　卫姿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任远的大长腿，开玩笑，创新实验能抱上这根大腿，而且还是任远主动提出来的，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任远一顿之下，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欠嗖嗖地笑，“你还真是不矜持……那我就报上去了。”
　　他现在说什么她都忍了，况且他也没说错。这个时候还矜持个毛线啊矜持。
　　“等等……”
　　任远不语。卫姿抬头，看见一张不耐烦的脸。
　　“你放心！我肯定是要去的，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加上顾曼曼？”
　　任远挑起一边眉毛，目光微动，看她的眼神异常冷，卫姿被看得心里直发毛的时候，听到任远说——
　　“可以。”
　　莫非他刚才是在思考，吓死人啦。

　　卫姿这晚上过得起起伏伏，回到寝室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顾曼曼汇报了一遍。
　　“所以你答应了吗？”
　　卫姿嚼着话梅，“我当然答应了！怎么了，你不想参加？”
　　顾曼曼敲了敲卫姿的头，“凭什么不去，我又不傻。哎呀呀，小卫子你很不错啊，任大爷主动拉你入伙。”
　　“那当然，姐虽然不在江湖好多年，但江湖上依旧有姐的传说。”
　　“哎哎，别顺杆往上爬啊。”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下来。
　　卫姿后知后觉地发现最近顾曼曼情绪好像不太好。
　　她呆在寝室的时间比以前多了很多，很少出去活动，最为关键的是，她最近很少说话，就连一向迟钝的卫姿都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曼曼，你最近怎么了，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呗。”
　　“你才发现啊，姐姐。”顾曼曼轻描淡写地一笑，“没什么，失恋而已。”
　　“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没见你这么失意过。这位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顾曼曼扯了扯嘴角，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他是建筑系的，前几周你见过。”
　　卫姿瞬间想起来，“就是那个‘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嗯。”顾曼曼提到这个人就很烦躁。
　　“我去，看起来不像高段位的啊，把你都制住了？”
　　顾曼曼叹了一口气，懒懒地说：“人扮猪吃老虎呗……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搞得我跟什么绝世渣女似的。”
　　卫姿小声哔哔：“您还不算吗？”
　　“切！跟你说段黑历史吧。想当年初三，我追我男神那会儿，大夏天正午，我骑个小电驴穿过半座城市，去给他送周杰伦的新专辑。”
　　卫姿激动了，“这个好，初三时候，那时候的喜欢才是真喜欢，最单纯了，初恋吗？”
　　顾曼曼翻白眼，“大姐，你觉得我可能初三才谈恋爱吗？初恋是在小学五年级。”
　　到底还是低估了你啊，顾美女。
　　“最关键的是，最后我还是没追到，他居然喜欢了别的女生，那个女生特别普通。”
　　卫姿毫无同情心，哧哧地笑：“我真想不出来，你居然也有追不到的人。”
　　顾曼曼也笑：“那时候还年轻。”
　　卫姿忍不住道，“你以前不这样啊，说得跟现在不年轻了似的。”
　　“现在沧桑了。”
　　“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太难过，看开点。还是那句老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卫姿说。
　　顾曼曼叹了口气，“现在都轮到你来开导我了，我也是越活越活越回去了。”
　　“想开点。”
　　“知道了知道了，睡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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