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蒙郎

作者:月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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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修罗6


      次日一早醒来,帐外人声嘈杂,似是很多人。

      芷秋去外头拦着问清楚了情况。半晌,才回来伺候凌宋儿起身洗漱,“公主,他们在外头求卦。昨日你给德曼嬷嬷看命理,可算是传遍部营了…”

      凌宋儿起了身,被芷秋扶着,掀开帐帘看了看情况。候在帐外的蒙人男女,见她露了半张脸,悉数拱手做礼,“公主。”
      “听闻乌兰是旺夫之相,可否也给我家闺女看看?”
      “家中次子吵着要随赫尔真从军,这是好是坏,可否问公主求一卦?”
      “我家男人过了今年,想去漠北经商,能赚着大钱么?”
      ……

      凌宋儿忙合上帐帘,走回来案前坐下。
      芷秋咕哝着,“这么多人一起来,公主看还是不看?”

      “看,得依着我的规矩来。”说着,指了指柜架上的笔墨纸砚,让芷秋磨墨。

      写好了规矩,才让芷秋贴去了门口。
      其一,衣衫不整,沾染酒肉之气不卦。
      其二,问大富大贵不卦。
      其三,一日三卦,每卦三两银子心意钱。

      规矩贴好,外头人少了一半儿。却有妇人掏着银两往前挤,“芷秋姑娘,我这儿有五两银子。让我先吧。”

      芷秋收了钱,领着人进去。撩开来帐帘,凌宋儿就着案台,摆起来了卦摊。晌午三卦算完,又让芷秋挂了个木牌去门口,“三卦已罄”。

      博金河就着这个时辰,送了牛奶来。遇着方才最后一个占卜的客人,看到门口贴着的规矩,才明白过来,公主竟是在卜卦赚钱…无奈一笑,让人端着今日份鲜奶,送进了营帐。

      “昨日公主说不喜欢喝牛乳的话,博金河跟赫尔真说了。”
      “可赫尔真说,让我继续送来。博金河便也只好照办了。”
      “他还说…”博金河一顿,等着案台后人的反应。

      凌宋儿接了话,“他说什么了?”

      博金河接着道:“公主若是不喜欢,酸了,臭了,倒掉都行。他的心意送到就行。”赫尔真不会说这么肉酸的话,这后面这些都是博金河自己加的。他的好安答一副铮铮铁骨,昨日却对这木南公主柔情如蜜,什么心思一看便知,却还有人被蒙在鼓里。

      “请博金河替我谢过他吧。”凌宋儿那日的脾气早散了,嫁谁不是嫁?双眼一闭,便是三年,左右后面是福是祸她也享不到。

      博金河只觉得她这话未免太过冷淡,还想说什么,却听得芷秋道,“公主忙了整个晌午,乏了。一会儿该用午膳了。”

      博金河只好拱手一拜,带着人出去了帐子。

      &&

      三四日来,卜卦的生意红火,每日三卦,心意钱只多不少,入得帐目来,攒下来四五十两。凌宋儿才让芷秋喊了可卡先生来,再买些丝线和绣布回来。

      这日一早,营地中人迹寥寥,汗民都还没来得及出来走动。芷秋正打了热水赶回去营帐,伺候凌宋儿梳洗。却见得一匹灰色骏马踏入部营,后头跟着浩浩荡荡三五十人。一半蒙人装束,一半衣着迥异。

      营地里方才还安静如斯忽的热闹了起来,汗民们纷纷从帐子里出来,迎着骏马。
      “达达尔回来了!”
      “是朝鲁!达达尔把朝鲁他们救回来了。”
      “这下可好了!”
      ……

      芷秋忙打量了一番大王子,到底是英俊的相貌,气宇轩昂。见得骏马在阿布尔的营帐前停下来,那人落了马。芷秋才忙收了神,端着水往自家营帐里去了。

      凌宋儿方才扶着床榻起身,见得芷秋进来,捂了捂外衫,过来梳洗。却见的芷秋一脸欣喜。

      “公主,大王子回来了。芷秋方才见着,长得俊朗,身子高长,该也是个好郎君。”

      “……”凌宋儿洗好手,刮了刮这丫鬟的鼻子,“你可是个花心的,将来怎么找相公。”

      “芷秋还不是为了公主着想,巴雅尔虽是可爱热情,但年岁太小,公主定是不喜欢。想来能护好公主的,也只有两位兄长了。”芷秋说完,递来帕子。又扶着她坐来妆台前。木梳滑落发丝,“公主今日梳什么髻?”

      凌宋儿懒懒打了个哈欠,“今日大凶,诸事不宜。我不出门了,你整理好便行。”

      今日生意缺缺,一晌午过去,也只有两人来卜卦。凌宋儿索性让芷秋撂下帐帘午睡。一觉醒来,下午过了大半。外头太阳正烈,芷秋抱着被子,跟凌宋儿道了声,去草皮上晒晒。

      凌宋儿在绣架前坐了下来,忙着绣工。帐子外头正有人摇铃,只好自己起身去看看。

      帘外男子高八尺有余,淡色长袍,暗金腰带,流云靴,背手立如松柏,指了指帐外芷秋贴着的规矩,“今日可还能算卦?”

      凌宋儿颔首,“还有一卦。请进。”说着兀自拿起帐子,踮着脚尖挂上一旁帘勾。

      男子未动,看着她等着她挂好帐帘,才跟着她进来帐内。

      屋内有檀木清香,混着墨笔之气,绣架布匹上青绿山河七分壮阔三分秀美。眼前女子三缕垂髻弯在肩头,余下长发垂落腰间,一颦一笑皆是娇柔。

      只见她弯身盘腿在案前座下,拿起笔来,抬眸问他,“你想问些什么?”有丝丝缕缕斜阳从小窗溜进帐里,柔光飞絮,衬得那张面庞明媚如春。

      男子晃神了片刻,等凌宋儿再问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想看个面相。”

      凌宋儿这才放下笔,起了身,走来他眼前仔细打量。又前前后后转了三圈,方才缓缓道。
      “年少高额,印堂宽广,是家承富贵之相。”
      “只是,眉宇愁容,该是父亲期待甚高。好在,和母亲相处不错。”

      顿了顿足,又看了看那人耳廓,“只可惜,手足不亲,身边虽有亲信,可都难以重用。”
      “额边高痣,是…”

      “是什么?”听她话语犹豫,男子接话问着。

      “是…福气之相。”

      他方才从阿布尔营帐出来,被父汗斥责答应跟赤岭通婚一事,心口郁结。王帐中和父亲的争拗,还在耳边回响。又被额吉支来这里。直到进来帐子,忽觉怡情,眼前人看着养心。“心意钱是三两银子?”

      凌宋儿抿嘴笑着,伸手到他眼前:“是。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人拿出银两,放到她掌心,却道:“能否再问个姻缘?”

      凌宋儿手掌一合,微微蹙眉摇头,“姻缘算第二卦,今日卦数已满,明日请早。”

      那人一笑:“公主是还在要我打哑谜么?”

      凌宋儿这才退了两步,行了见礼,“大王子。”

      那人亦是拱手弯腰一拜。“今日回营便在父汗那里,方才出来便来见公主。公主聪慧,原是早认得我了。”

      凌宋儿这才起身笑了笑,“大王子气宇轩昂,与常人不同,自是容易认的。只是听闻大王子想看相,既是生意,宋儿便接下了。”

      达达尔温和笑了笑,方才郁结已解,跟她逗趣儿更是舒畅。

      芷秋从外头回来,见着两人相见礼拜,“大王子…来了?”芷秋连连作了礼,又走来凌宋儿身边扶着。

      达达尔颔首,“不知公主明日可有空闲?达达尔好带你在部营里走走,再一道跟母亲去牧场,和她讨教牧羊之道。”

      “……”凌宋儿着实对牧羊没什么兴致,却又不好拒绝了,只好点头答应:“多谢大王子盛情。”

      达达尔才又道,“那就先不打扰公主歇息,达达尔明日再来找公主。”

      凌宋儿带着芷秋做了别礼,才让芷秋将人送了出去。

      芷秋回来帐子,凑来凌宋儿耳边,“公主,芷秋可是没说错吧?”
      “大王子长得好看,虽不及赫尔真高大威猛,可即便放在木南也是一等美男子了。男人女相,那可是帝王的面相。”

      “你还懂得面相?”凌宋儿抬手刮了刮这丫鬟的鼻子,“多事!”

      “芷秋也就这么一说,阿布尔汗的长子,自然是要继承衣钵的。”芷秋拉了拉主儿的袖口,“公主,让那蒙哥儿自己闷葫芦去吧。公主还有得选。”

      凌宋儿噗嗤笑了出来,“左右你都选好了,我还选什么?”说着指了指帐帘,“三卦算完了,今日大可闭门了。你去将帐帘撂下来吧。”

      芷秋这才收了嘴,出去干活了。

      &&

      趁着夜色深了,蒙哥儿握着那柄檀木小匣,走来凌宋儿营帐外头。他早托人去西边找了工匠,那白玉烟枪将将修好,方才他在帐子里看过,断口镶了一层金边,合得精致佛态。

      想着该早让她知道高兴高兴,才趁着夜里避人耳目,找来了她的营帐。远远便能看到帐子里点着两盏灯火,一个人影端坐不动,另一个却是在一旁倒着茶。

      蒙哥儿走到帐子前,方才准备摇铃,却听得里头芷秋的声音。

      “公主,别绣坏了眼睛,早些歇息吧。”
      “明日不是还约了大王子出门吗?”

      蒙哥儿手中顿了顿,不想达达尔今日刚回来便已经约好了她。只得沉声叹气,打算听听她怎么说。

      帐子里,凌宋儿正在绣架前摆弄针线,继续作着那副山河图。“还没累着,我再多做一会儿。”

      芷秋端着茶碗,送来她面前,“这金骏眉,可卡先生找回来的。难得新鲜着,比上回在金山镇的还好。公主你尝尝。”

      凌宋儿抿了小口,只道:“淡了…”

      “夜里喝不得浓茶,就给公主解解馋。”芷秋坐来她身边,一脸嬉笑捧着她的袖脚,闲着搭话:“公主…你可想好了,到底嫁谁?”

      凌宋儿顿了顿手中针线,微微叹气,支开芷秋的身子,“去取我的玉枕来。”

      “嗯!”芷秋知道她是要卜卦,算的该就是姻亲之事,麻溜着起了身,小心端着玉枕,放到绣架一旁。

      凌宋儿见芷秋抿嘴拧着袖口,似是紧张了几分,封口不语,方才笑了笑,“芷秋你可知道,木南嫡长的公主,依着礼数,当嫁给大蒙嫡长子,让那些金国狗贼知道了,便也会忌惮木南三分。若选了次子养子,怕是父皇那边也不好交代的。”

      帐外,蒙哥儿听着她的话,背手到身后成拳,那柄檀木匣子在掌中差些捏断。他十岁逃难差些饿死,全靠博金河一口葱饼续命。姨娘为他,吃了可敦不少白眼。吞着委屈,避着锋芒,能熬到今日荣耀实属不易。却仍是逃不过养子次子四个字。

      他拧眉重压下一口气,转身走了。

      芷秋虽是吹嘘了一整日大王子的好话,此下听起来主儿这般,全是为了木南将自己嫁了,却是几分心疼的。“那公主可是想好了?”

      凌宋儿叹了口气,端起来玉枕倒了倒,先落下来那个狼骨铃铛,叮咚一声响,随后,才是两瓣儿玉龟碟儿。正好摊开成了卦象,凌宋儿也懒得再卜过,干脆拿来解卦。

      “双偶成吉,上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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