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穿后我被白菜拱了

　　姜凡确定自己昏过去了一小会儿，她醒来的时候正趴在钱尧的背上。少年背着她在城中疾驰，耳畔净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你醒了？”钱尧察觉她醒了，忙停下来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说着说着直挺挺倒下去。搞得大家都以为你被我气昏了。”

　　“你流那么多血试试看啊。”姜凡道。心想，这孩子真别扭。明明是关心她，但这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想让人抽他一顿呢？

　　“不离兄（仙友），你醒了？”少年们围过来，七嘴八舌道，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等等，等等。让我缓缓。”她止住众人。

　　他们现在距离阵眼不过百步，而这身边的景物十分熟悉，正是通往南山客栈的路。

　　“那客栈果然有古怪。”姜凡叹道。

　　“仙友之前也看出来了吧。”姜永幽说道。“我原先看那客栈总觉有什么说不上的东西。但因为并无异样，也就没多管闲事。”

　　“非也。”姜凡摇摇头，说道：“我是观人，那客栈的男主人你们估计没见过。从面相上看，此人早该入土。然而，现在虽说体弱多病，但还活着。我开始以为是因为阵法。现在想来，作法者被困阵中，迷人迷己，也有可能。”

　　“迷人迷己？那不是自己也困死在里面吗？”少年人理解不了这个逻辑。

　　姜凡笑笑，说道：“如果是心甘情愿被困死在里面呢？就跟那个瀛洲宗主一样。告诉你们，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爱恨情仇，而是执念。一念成仙，一念成魔。”说完，她笑意不减，指着匆匆而来的身影道：“喏。这不是来了？”

　　她破坏了法阵，布阵之人跟阵眼都会强行被唤醒。

　　“老板娘，今天可是还有椒香锅子跟屠苏酒招呼我啊？”她冲那人喝道。

　　少年们呆呆望着那个从夜色中缓步而来的身影。纤细柔美的女子，洁白的面颊镶着双血红的眼。那双眼的瞳仁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她的耳朵也与普通人不同，上缘呈现尖细的形状。

　　“如果客人们愿意留在渠县，便是天天吃椒香锅子也是可以的。”朱朱细声细气道，仿佛依然是那个寻常的女主人。只是她的唇随着笑容，裂到了眼角底下，透出妖邪之气。

　　姜凡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打了个响指，问道：“这不是你的身体？你是夺舍？”

　　“客人真是心若明镜。看来不留下您是不行了。”朱朱捂嘴笑道。

　　“我也只是胡猜而已。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向老板娘你请教。”

　　姜凡开始东拉西扯，钱尧等人暗暗有些着急，不明白她到底在啰嗦什么。

　　“您说。只要奴家可以，一定为您解惑。”朱朱说道。她对阵法颇有信心，对眼前这群年轻修士也是
　　十拿九稳，倒不介意同他们废话一阵。

　　“以妖类神魂夺人的身躯实际极其损伤元灵。你又是何苦？”姜凡感叹道。

　　闻言，朱朱一怔。哈哈大笑道：“哼，自然是因为这身躯的原主人不配。”她摸着脸颊，啐了一口，那情形有几分滑稽可笑。

　　见姜凡等人没说话，她又继续道：“我是南山上的一只鸯鸟，不过三百年道行。五年前的春日，被猴妖所伤，躲在一株桃树下养伤，我夫君路过，将我救回去养在家中的小池塘里。我本没什么妄念，原本只想着偶尔看到他就满足了。”她语调柔软轻快，仿佛在回忆一场美梦。

　　“可那原本也不是你什么正经夫君吧。”钱尧插嘴道，才说完就被其余少年拍了一头的巴掌。

　　“咳，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啊。”姜凡瞪了他一眼，对鸯鸟精道：“你继续，你继续。”

　　“我原本真没想过。”朱朱重复道，忽而面容变得异常狰狞：“谁知这个贱人自从嫁给夫君后就朝秦慕楚，一直跟邻家的富户公子勾搭在一起。最后，她为了跟姘夫双宿双飞，竟起了毒死夫君的歹毒心肠。若不是我及时出手……哼，披了这女人的皮我还嫌恶心呢。但若非如此，我又如何照顾我夫君呢？”她千般柔肠地说道。

　　“可是，他命数已绝。”姜凡忽然道。

　　“命数已绝？谁决定的？你吗？我吗？还是那虚无缥缈的上苍？”朱朱指着天空骂道：“这种天命不要也罢。”

　　姜凡拍拍手，满面敬佩的样子。说道：“但是你不想要天命，旁人想啊。你何苦将整城的人拉进来？”

　　朱朱退了一步，说道：“我也是没办法。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我法力低微，无法活死人，肉白骨。但是，有东西告诉我如果是‘回溯’的话，只要让时间固定下来就行了。”

　　“有东西？”姜凡眯起眼，悄悄从袖中抖落出一张黄符，与少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朱朱自知失言，笑道：“您也不必再问。反正等到明天，最迟后天您就什么都忘记了。”她抬头盯着天空差不多快复原的结界。

　　“现在！”姜凡忽然喝道。

　　少年们率先摔开捆妖索，朱朱一时不查，瞬间被三根绳子外加一张伏魔网固定得无法动弹。姜凡笑嘻嘻将黄符贴在她身上，拍了拍。

　　“做得不错。”她冲少年们说道。

　　“谁稀罕你夸奖啊。”钱尧勾唇想笑，但硬是忍住了。

　　“不过，这种百年的小精怪用伏魔网会不会有点夸张？”她无奈道。

　　丢出伏魔网的钱尧顿时不干了，吼道：“小爷有钱，你管我。”

　　“好好好，不管不管。”她并非真心真意想跟朱朱闲聊，而是想在没有任何损耗的情况下拿下布阵之人。毕竟，她这具身体放了血，又耗费灵力强行布阵，已是强弩之末。

　　“现在怎么办？”少年们围着她，一副让她作主的样子。

　　“布阵之人已经抓到，但这结界修复仍旧没有停下。阵眼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东西。”姜凡看了朱朱一眼，只见后者得意洋洋。

　　“你们去了也没办法，去了也没办法！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差也是同归于尽啊。”她疯狂地笑着。
　　红色光柱又亮了几分，姜凡隐约有些不安。但还是跟少年们结伴朝客栈奔去。

　　“你们看！”司空穆喊道，被那煞人的红光吓得退了一步道：“这里面有什么鬼东西？”

　　修仙的修士们大概真的对与之相克的东西有天然的厌恶感。少年们看到那红光，都不自觉地朝后一退。姜永幽的衣服不小心擦到那红光，衣摆就像被火舌燎烧过，形成一道焦痕。仙门世家的衣服多加诸过种种护身咒术，这样的表现，分明是在警告。

　　“好强的魔气！”众人不禁叹道。

　　倒是姜凡往前一步，心想，果然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作怪。

　　“不离兄，别去。会被吞噬掉的。”她刚想往前走，袖子忽然被章引扯住。

　　“难怪老板娘说我们来了也没办法。”少年们顿时有些绝望。毕竟对他们这种层次的修士而言，这个阵眼的魔气浓重到无法进入的程度。

　　难道只有眼睁睁在这城里变成毫无记忆之人？他们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更何况她死都死过了。姜凡拨开章引的手说道。

　　“可是……”少年们依然挡住她，不让她前进一步。

　　不得不说，浮丘讨厌归讨厌，养出来的小门生倒不是些自私自利之辈，还不错。姜凡心想。

　　“没有可是。”她挥开所有人，严厉道：“我们现在等于是破釜沉舟了。你们不要扭扭捏捏的。是男人的就要顶天立地，起码死得明白！”

　　少年们挪动脚尖，默默散开。

　　姜凡汗颜，心想，难为我一个女的还要教别人怎么当男人。

　　“妙音伏魔阵，会不会？”她在冲入魔障前问道。

　　“会一点。但不好。”

　　“会就行。”她咧嘴笑道：“要是我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用妙音伏魔阵，诛了我。诛不了，也一定要制住，明白吗？”她边说边递给少年一堆画好的符篆，口吻异常轻巧，仿若只是在说“今天是大晴天”，却生生把少年们逼出眼泪。

　　很多年之后，少年们回想这一幕时还是会懊恼。若是自己更得力一些该多好啊。

　　嘴上两张皮，一碰倒是容易，进去之后姜凡一路都在骂娘。上辈子学到的江湖粗话，地方俚语几乎用了遍。但依然无法缓解这魔气的灼烧之感。这种感觉就好像什么呢？在山上逮了只兔子，扒皮从里到外烤得焦香，只是不幸的是，你是那兔子。

　　光柱在移动，随着大堂中央男人的来回走动而移动着。然而男人的表情没有半分痛苦，他只是疑惑地望着姜凡。

　　真是匪夷所思的阵眼。姜凡心道。就见男人问道：“您是哪位？可有看到过我家娘子？”

　　男人正是南山客栈的男主人。他已经完全异化了。他的脸皮有一半滑落，露出黑黢黢的窟窿，里面掉出一颗眼珠垂在脸上。另外半张脸上是布满了尸斑。他的脖子不断地爬出蛆虫，啃噬着腐肉。他的手臂与双腿有大半都是雪白的骨骼。但就是这样，这个人还是能说话能动的。

　　“我是不是死了？”他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麻木地望着身上的肉一块块地脱落。身负阵眼，五感被褫夺，强行停留最终的结果不过是“魂飞魄散”四个字。

　　姜凡的目光滑过男人腰间纹饰古朴的锦囊，叹道：“是，你……”

　　“不是，不是！”一抹极淡的魂魄横在他们之间，打断了姜凡的回答。

　　定睛一瞧，竟是那鸯鸟精怪放弃了客栈老板娘的身子，以魂魄之形跑进了阵眼。她现在的模样是个相貌平平少女，想来这才是她化作人形时真正的模样。鸳鸯、鸳鸯，雌为鸯，生得本就没有鸳鸟好看。

　　朱朱怨毒地看着她，恨不能啖尽她的血肉。

　　姜凡越过她，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怜悯，伸手从男人的腰间扯下那只锦囊，说道：“你用一身修为催动阵法。更将妖丹放在他身上为他固魂。这般情谊已不知胜过多少人。然，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倒行逆施，不过黄粱一梦。”

　　姜凡啊，姜凡，你现在何尝不是黄粱一梦？她说着不免代入到自己身上。心道。到底人都是贪恋的，有执念的，否则甫一醒来她就该再去寻死，哪有机会站在这里说别人？

　　“不要——”然而，人也好，妖也罢，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结果，偏偏不信邪。朱朱慌忙扑过去，与那锦囊穿身而过。须臾，男人化为一堆烂肉。烂肉中站着个透明懵懂的魂魄。他呆呆望了眼自己的手，又望了眼朱朱，神色恍惚。所有的魂魄都是如此，一旦离开身体，七情六欲更是淡泊。

　　“你！”朱朱目眦欲裂，她恨声道：“我以我的魂魄之力……”

　　“你的魂魄太弱，灵气有限，为了诅咒我不入轮回划不来。别白费力气了。”姜凡见鸯鸟的魂魄从足底处升出一股黑气，不禁摇摇头。若是变成诅咒灵，她便只有下狠手了。

　　此时，男人的神情短暂清明了，唤道：“朱朱？”

　　朱朱愣住，不置信地转过身，染黑的部分尽褪，魂魄重新发出月亮般的柔和光芒。

　　“虽然长得不太一样了。但我觉得你就是我的朱朱。”男人温和地笑着，朝她伸出手。

　　朱朱欣喜若狂，扑到男人怀里。两团魂魄渐渐靠拢，最终化为点点萤火之光，消散了。

　　这倒是意料外的机缘啊。初成的魂魄一般要个把时辰才能渐渐回忆起生前之事。

　　“不过，凭什么别人按心意胡搞一通后，收拾烂摊子的是我啊。”姜凡长出了口气，嘟囔道。

　　锦囊里面放的是一截两指宽，玉石质地的东西。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走了两世都甩不掉。

　　只是，这截东西显然只是一块碎片，且居然自己开口说话了。

　　“小姑娘，你很有趣啊。”在她端详那东西的时候，它也似有生命般地立在她的掌心，左摇右晃，意外地带了股顽皮劲儿。

　　“赤望之骨。所以，是你自愿做的阵引？”难怪威力无穷。

　　“是啊。”那截魔骨蹦蹦跳跳站到她的拇指旁，跟个人似的斜靠着。“八天前北塔不是塌了吗？还不许人出来溜达溜达。那天遇到的时候她抱着个男人一直哭，我被她吵得头疼，就教了她‘回溯’法阵。”

　　“你倒是热心肠。”差点惹出大乱子。

　　“不敢当，不敢当。”这块魔骨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厚颜无耻，比之前不会说话时更讨厌了。

　　“嗯，很好。”姜凡默默把那块骨头放到地上。“阵主已死，此阵已破。今天我没见过你，你没见过我。就此别过。”

　　开什么玩笑，她是蠢了才再跟这玩意儿扯上关系。

　　“欸，别啊。别走啊。”魔骨追了几步，语带恶意道：“小姑娘倒是贴心，进来后还设了保护结界。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贸然破阵的后果呢？”

　　话语间，破阵的反噬之力，轰然而至。光柱先是化为须弥子，旋即炸裂。红色魔焰化作无数骷髅头，扒在她腿上，将她往下坠。脚下化为一汪血海，无数怨灵恶鬼伸出手，撕扯着她的身体。铺天盖地的魔气灌顶而入，震得她的骨骼“咯咯”作响。再一睁眼，她的双目已是赤红。污浊的红莲业火在她的身边漫开。这种轻松自在，毫无束缚，想毁灭一切的感觉并不陌生。

　　她“啪”地印了张黄符在自己的胸口，整个人似梦非梦。

　　“开什么玩笑。魔主什么的，我之前没兴趣，现在更没什么兴趣！”

　　“公子。”她听到泰逢的声音。

　　“逃。”她化去锁灵咒，只来得及气若游丝地说道。

　　乌黑的魔炎嘻嘻哈哈爬上她的胸口，将那道明神符咒烧得精光。

　　不行！

　　魔光中，毛茸茸的矮圆身影从她的衣袖里滚落。挡在她身前，不断变大，直到顶穿了客栈的结界，化作一只虎身九头怪兽。它踩住那截魔骨，斥退那些爬满她浑身上下的邪祟，九张嘴同时张开，不过眨眼功夫，满屋的魔光被它吞噬得一干二净。

　　“嗝”。吃累了。泰逢又化作只幼猫的样子，歪歪斜斜倒在地上，似睡着了。

　　倒是那截被它压住的魔骨，拼命挣扎道：“见鬼了，陆吾？不对，开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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