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食记

　　眼瞅着快到巳时了夫子也不曾来，这群人见世子今日也没来学中，便胆大了起来，肆意妄为地挤眉弄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于岁晏的耳朵里。

　　“某些人竟如此不知礼义廉耻，拐了汉子私奔，闹得满城皆知，还有脸来上学。”

　　于岁晏回头看时，春花在她耳边道，“说话的这位是三姨娘的侄女名唤金玉，那是什么下贱人家，也敢道小姐的不是。她那姑妈只会在老爷面前装可怜，给我们大夫人提鞋都不配，我眼里最看不起她那谄媚样的主子姨娘。”

　　于岁晏杏眸熠熠生辉，拍手称快，“春花，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这嘴皮子也太厉害了吧！但是她们说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生那么大气干吗”

　　她这两个贴身丫鬟，春花看似外冷沉敛实则心善性急，自昨晚秋月差点勒死她之后，于岁晏心中已经很肯定她智商不高的样子。

　　春花俯身问道，“小姐你不生气若是平时你早就抄起砚台砸她们了，我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小姐你才是动真格的。”

　　于岁晏不大好意思地抿唇而笑，“我以前那么野蛮冲动的吗？”

　　春花很笃定地点了点头。

　　于岁晏可以想象出她这个老祖宗生前有多不招人喜欢了。

　　她原是不打算和那些人计较，见于岁晏不吱声，以为她是心虚害怕了，便越发得了意，摇头咂嘴的，口中还说许多闲话，嗓门像是铜锣一般刺耳，整个学堂都听的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世子看上了她哪一点，竟死心塌地对她好，我看她就是狐狸精托成的，只会勾引男人。”

　　于景殊的座位就在于岁晏的后面，只见她还专心致志地看着书，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这笑意只有她自己知道，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得意之情，她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看于岁晏的笑话。

　　“金玉，你算个什么东西。”面色涨红，指着金玉破口大骂的姑娘，就坐在于岁晏的右侧。

　　春花非常及时的在于岁晏耳边为她详细讲解这位姑娘的资料，“她名唤于商雪，亦系于府中的嫡亲，是小姐你的正经堂妹，如今长了十四岁，非嚷着要同小姐一起上学，大夫人拗不过她，便允了。”

　　这于商雪外相美貌，实则也是草包一个，虽然应名跟着于岁晏一同来上学，亦不过是掩人耳目，只粘着于岁晏为虎作伥，也没少欺负人。

　　总恃上有大夫人溺爱，下有于岁晏罩着，因此族人谁敢触逆于她。

　　她既和于岁晏最好，今见有人辱骂于她，如何肯依偏她性情也和于岁晏一个样，都是一点儿就炸的主，她先是一把揪住金玉的领子，怒声问道，“世子喜不喜欢岁晏姐姐，关你屁事，横竖是不会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下贱胚子。”唬的满屋姐妹子弟都怔怔的痴望。

　　隔着竹帘于微阳忙吆喝，“商雪!你还有没有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那金玉受了委屈哪肯轻易放过，“你倒是护主心切，把人家当好姐姐的供着，人家可未必领你这份情，不过是把你当成乱咬人的狗罢了!”

　　于商雪一张稚嫩的小脸蛋气得铁青，说，“反了天了！一个姨娘养的货都敢如此，看我不撕烂你那张破嘴!”说着，便伸手要掌掴金玉。

　　尚未去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她当是谁正欲发作开口大骂，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她为之打抱不平的于岁晏。

　　现在的于岁晏可不同往日，她这刚穿过来，可不想再惹是生非了，大家和和气气地上学，下学就当陌生人从未见过不就行了。

　　她拉着于商雪的手，说，“不过是长舌妇多说了几句，怎么竟惹得你如此生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啊。”

　　这房中原是乱哄哄一片，吵的像菜市场似的，于岁晏也是听了十分头疼才会出来制止，不然她可不会趟这趟浑水。

　　且这老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金玉这个蠢货，过过嘴瘾也就罢了，偏一直揪着于岁晏的错不肯放过。于岁晏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的，骂她也就算了，还要骂她的姐妹，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才忍不住怼她两句。

　　于商雪见有人为她撑腰，便更加理直气壮，“岁晏姐姐说的没错，你们就是一群只会道人是非的长舌妇!”

　　外边的夫子不知何时到的，忙进来喝住，问是何缘故，众声不一，这一个如此说，那一个又如彼说，夫子且喝骂了伴读的丫鬟小厮，撵了出去。

　　“在座的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每日不知进取，只会干些偷猫逗狗之事，即是如此还来读书作甚!”夫子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于岁晏的耳朵快要听出茧子来了。

　　学渣就是学渣，即便是到了古代还是不会学习的学渣。

　　好不容易等到下学，她赶忙唤春花进来，“收书，这学堂我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什么之乎者也，全都是狗屁，我看这个学还是不上为好，省得误人子弟，咱们速速家去。”

　　春花劝道，“小姐不要着急，这些人左不过是瞧世子今日不在，才敢胡言乱语，待世子来时，他们便如缩头乌龟一般。若是真不来上学，那可就荒废了学业，这学堂可不是一般女子能进的，小姐莫不要气昏了头，该知孰轻孰重。”

　　于岁晏反驳道，“我自是知这个道理，旁人说什么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这夫子讲的课我实在听不懂，待在这也是浪费大好时光，倒不如咱们回家读书。”

　　春花笑道，“不怕小姐你恼我，在学堂都读不进去书，回家更不知把书扔到哪里去了。”

　　于岁晏皱了皱眉，将她上下打量，“好啊，你竟然敢取笑我。”

　　春花忙跪地俯身，声音颤抖道，“是春花逾越了，还请小姐责罚。”

　　于岁晏先是一愣，眉头紧锁，眸子深处却激起一股春水般柔软的波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轻了几分，“你起来，从此以后不要再随便给人下跪，听到没？你要记住自己不仅仅只是一个丫鬟，更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小姐不是旁人，是我的主子，给主子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她道。

　　于岁晏看着她，目光更深了，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总之，我没把你当成丫鬟，也不希望你只是把我当成主子。这些话你记得也好，忘了也罢，反正我不想再看到你下跪。”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远，雪白的衣袖在空中展开，好似仙子下凡到了人间。

　　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春花这才反应过来自地上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她下定决心不去上学，谁来劝都没有用，大夫人苦口婆心与她说了多次，她也听不进去。终日里只陪着丫鬟小厮玩闹，往唐怀柔屋里去的次数越发的勤了，简直是要鸠占鹊巢，把于微阳撵出去。

　　她的闺阁早已打理妥当，自那晚起也没回去住过，总赖在唐怀柔那里，和她聊些有的没的，这次数多了府里难免生起闲言碎语。

　　那日在外刚买完胭脂的浅雪路过园子，刚欲走，只听不知是谁房里的两个小丫鬟在园子的假山后面嘁嘁喳喳说话。

　　浅雪在外面听见说话，便停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听说了没，最近府里传小姐和少夫人关系不一般。”

　　又有一人说话，“怎么个不一般法，两个女人能发生什么？”

　　又听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两个男人在一起都能发生点事。这小姐整日不回自己的闺房，只爱往少夫人屋里跑，谁知道两人在背地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又回道，“嘘，你小点声，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又听说道，“我才不是乱说，府中谁不知道，小姐原先最是看不上少夫人，如今怎么突然亲密起来，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浅雪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愤恨不已，想到，“少夫人为人最是淑美善良，待府中下人也是极好，没想到竟有□□狗盗之人，在背后嚼舌根子。平日里也不见她们多干一分活，只会说三道四，恨不得立刻拔了她们的舌头。”

　　还未想完，只听“咯噔”一声，脚下踩着一块碎石，幸而她灵敏装猫叫“喵~喵~”。

　　只听见猫声，那两个人都唬怔了，其中一人忙道，“哎呀！咱们只顾得说话，也不知有没有人在外面听见，还是快点从另一边走吧。”

　　浅雪悄悄移到两人的后面，朝里一绕便躲了过去，待那两人走后她才偷偷看了一眼，瞧见其中一人的背影，大似三姨娘房里翠柳的言语，她平素就是个眼高于顶头等刁钻古怪东西，刚才说那番话的人定是她。

　　浅雪听了这些诽谤她主子的话，心中很是不痛快，一张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谁知回来便看见唐怀柔正和于岁晏在小园子里修剪花枝，两人有说有笑，关系甚密。忽见浅雪回来，那于岁晏便笑道，“让你去买个胭脂花了这半天功夫，莫不是自己做胭脂去了。”

　　浅雪本就没好气，于岁晏正好撞枪口上，她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总往我们这跑，叫我们每天忙得脚不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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