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以光年

　　良久。
　　“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阮宛接过纪年递给她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的水。之后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冷若冰霜的韩周，示意他自己已经说完了大概情况。
　　“所以，你们真的这么多年只见过一面？”
　　“对。”

　　阮宛记得那天。
　　是二零一六年的夏末，她刚步入社会，凭着一腔孤勇去了百强企业闯荡，除了学历之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在岗位上也被人欺负，经常加班值夜班。
　　“小阮啊，今天姐家里有点事，这个表就给你做吧。”
　　“好嘞。”
　　“小阮啊，经理让你跑趟腿。”
　　“好。”
　　……
　　“小阮啊…”
　　“嗯，知道了。”
　　和睦相处的同事关系都是女主开挂电视剧里的惯有剧情，而在阮宛的记忆里，同事对这种状况已经习惯了，或许他们习惯了养尊处优，又或者也曾经也是那个“阮宛”，没人觉得欺负一个新人有什么不对。
　　又或者，“我也是被欺负过来的，欺负欺负你有什么不对吗？”
　　繁华快节奏的城市养了一群孤独而冷血的人，他们最大的同理心可能就是把阮宛的现状和自己的过去相比较，然后更加变本加厉。
　　阮宛在夏至到来的前一天终于崩溃了，那天是白昼最长一天的前一天，阮宛加班到十一点多，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点夏日的温度。她把还没做完的报表小心地放在手提包里，坐着一辆满载的公交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前。这个时候街道上的人还是很多的，城市总是给阮宛一种自己不孤单、有一群人陪你奋斗的错觉，而其实只是多了一群孤单的人而已。
　　阮宛记得自己把屋门关上的前一刻，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年迈的身影。她没敢相信，以为看错了，推开屋门寻找那个身影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阮宛从对方离开的方向发现了一个盒子纸条，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个银行卡，纸条上写着“生日快乐阮阮，密码是你的生日。过得好不好啊，无论怎样都可以回家。”
　　是妈妈啊。
　　几秒钟之后，纸条被眼泪打湿，阮宛抱着还残留着妈妈温度的盒子，泣不成声。

　　“在那以后我就没见过妈妈了，我去过我们原来的房子看过，她已经搬家了。”
　　阮宛的声音带着颤音，说着自己最熟悉的陌生过去。
　　“我爸爸妈妈是和平离婚的，那时候我还小，现在想想，可能是三观不合吧。我爸爸是个野心很强的人，他说过想把整个海市变成他名下的。而我妈妈只想过好安稳的日子，包括当时高考报志愿我们发生争执也是因为这个，我想去更好更大的城市闯一闯，而她怕我受委屈，说报个离家近的大学就行。我原来……脾气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吵了好几回，最后我忍无可忍带上行李离家出走了。”
　　“没看出来啊…感觉你脾气挺好的。”韩周嗤笑。
　　“那你的生活费日常开销，都是怎么来的？”
　　韩周拿出一叠阮宛的消费记录，在大学期间阮宛的日常开销就很大了，有时候还要买一点奢侈品，工作之后更甚，一个包包有时就需要几千块甚至一万块。
　　“我父亲是阮氏集团的董事长啊，他也对我有所亏欠，每个月都会给我打生活费的，我有时候也会做兼职赚赚外快，女生嘛，不得对自己好点。”
　　韩周哑口无言，这话说的很欠揍，却又在理。
　　“你的母亲在半年前遭遇过车祸，之后躺在医院里了好几个月，这件事你知道吗？”
　　阮宛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很奇怪，纪年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一点愧疚、难过以及不解……？
　　“我不知道…妈妈一直都是这种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但是怎么出了事也不来找我啊…是怕被我拒绝吗，怎么会啊。”
　　看着阮宛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情绪波动，纪年适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哼，才不要让我哥碰这女人的肩膀。
　　“节哀，阮小姐，那么请你好好地回想一下你在八月五号的时候做了什么，或者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呢？”
　　“八月五号那天我在公司里加班，同事都是可以证明的，我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这个问题我们会进一步核实的，在没得到证明之前，你不排除有作案的嫌疑，最近几天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别离开我们监控的范围。”
　　“监视我…？”阮宛不解。
　　“只是正常的程序，没有嫌疑自然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韩周说了一下基本的情况和提议就打算带着纪年和同事们走了，走到玄关处的时候突然被阮宛拽了拽衣袖。
　　“说到异常，在公寓门口看到过一起交通事故算吗？”
　　韩周和队友同时眼中一亮。

　　而这时，程白这里。
　　“阮停先生，您的前妻在八月五号的晚上被人杀害了，作为她的前夫，目前您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之一。”
　　阮停的双眸暗了下来，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里:“能容我抽根烟吗？”
　　“您请便。”
　　阮停的嘴里吐出一圈一圈的眼圈，思绪被带到了很久之前。该说什么呢，说其实两个人离婚了之后也没找新的一半，这么多年都有着联系；还是说离婚只是假的，当时他不安于现状，太想出去闯荡，他怕这一去就是很多年，耽误了她的青春，她也怕自己折腾不起，给他的仕途造成负担。
　　“我很爱她。”阮停思考很久，说出了这四个字。
　　“小阮的生活费一直都是我给的，总觉得对不起她们，这些年一直给他们打钱，却始终不敢露面。”
　　“五号的晚上我在加班，同事都可以证明。如果再有与案情有关的问题我也会回答的，其他的，无可奉告。”

　　“告诉周之尘，立刻调出这一年来的车祸或是事故资料，不排除凶手杀人未遂在愤怒下将曹蓉甄杀害的可能性。”
　　回到组里的韩周安排着。
　　——“我那天下楼，看到楼下很吵，以为又是谁结婚了，结果一看是一个男子的车起火了，看了一会后我就走了，也不知道最后结果是怎么样的。”
　　“康庭美墅吗？”
　　“对。”
　　韩周记得自己接手过这个案子，男子叫冷千山，检查现场之后没发现车子被动过手脚的痕迹，最后被鉴定为简单的事故。
　　现在韩周看着这起事故的资料，皱了皱眉。
　　“哥，这个案子破了之后我们去逛街吧？”旁边的纪年拽了拽韩周的衣角。
　　“怎么？”
　　“没啥，破了个案子不得犒劳犒劳自己嘛。再说了…”
　　“嗯？想吃好吃的了？”
　　“她碰了你的衣角，我不开心。”
　　“啊？”韩周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是说阮宛？”
　　“嗯。”
　　韩周失笑，好奇于这小丫头一天天都在想什么:“没关系的，我……”
　　话音未落，周之尘就敲门而进:“韩队，找到了这一年来类似的案件，包括冷千山那个案子，都是以交通事故而结案的，除了冷千山的案子都不是我们结案的，资料都在这了，曹蓉甄之前的车祸估计也是这帮人弄的，这帮混蛋。”
　　韩周接过周之尘手里的资料，示意周之尘先去看冷千山案子的监控。
　　办公室里霎时只剩下了韩周和纪年。
　　韩周看着纪年，刚才酝酿好的情绪没了一半，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说不出话。
　　两个人相望无言良久后，韩周对纪年点了点头，说:“好。”
　　都听你的。

　　周之尘来到康庭美墅的物业，申请调一下一年前冷千山案子的监控。
　　“可能和最近的一桩杀人案有关，麻烦您了。”
　　今天值班的是个很和蔼的大叔，一听到和杀人案有关系就立刻找到了当日的监控。
　　刚开始的时候道路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后来一辆宝马车突然撞向了电线杆，巨大的冲击下起了火，司机——也就是冷千山用力挣扎爬出了车门，随后摔倒在地，引来了路人的围观，过了一会救护车和警车赶到，韩周带着队员一起询问冷千山大致情况。又过了一会，阮宛出现在了监控镜头里，还穿着睡衣，看起来还没睡醒。阮宛看了一会后大概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走远了进楼门的时候被一个女孩撞到了，之后就进了楼门。
　　周之尘把监控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没看出什么异样。
　　韩周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来了。
　　“小周啊，我找其他组调了这几个案子的监控，被害者或者是围观人群中都有一个人，应该就是冷千山。你那里有什么发现吗？”
　　“我看了那次的监控，确实看到了阮宛，但是没发现出什么异样，一切正常。”
　　“你现在那里等着，程白一会去找你会合，你们再看几遍，这可能是关键线索，我和纪年一会去冷千山的家附近看看。”
　　“好的。”

　　冷千山家在一个普通而平常的学区房里，韩周和纪年来晚了一步，去的时候被告知对方已经“出差”了，家里只剩下了他的母亲。
　　“您坐。”冷母毕恭毕敬地给两个泡了茶水。
　　“没什么事，我是小冷的朋友，今天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他。”
　　“哦…小冷的朋友啊，真好。我们小冷朋友挺少的，平时基本也是独来独往。”
　　韩周和纪年对视了一眼，后者立马明白了前者的意思：“是吗，我们也都是微信联系，可能现在大家都不怎么见面吧，不过有什么事都不会忘了他的。”
　　“那就替他谢谢你们了。哎呦，像你们这样的多好啊，不像他那个朋友，天天就知道占我们家的便宜，都把小冷带坏了。”
　　纪年感觉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您这是哪里的话啊？”
　　“真的，之前小冷赚钱好不容易买了个宝马，那个家伙呦，总蹭小冷的车坐，之前他俩坐车的时候起了争执，还发生了事故，把宝马都给撞坏了。”
　　“两个人吗？”
　　韩周感觉背后有些发冷。
　　不管是从阮宛的描述中还是刚才周之尘看到的监控中，还是最开始自己处理的事故现场，一直都只看到了冷千山一个人。
　　没有其他人。
　　韩周拿出手机发微信给周之尘，说冷千山可能有帮凶，让他再好好的看一看之前的监控录像。之想开口再问点什么，却感觉身体软绵绵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他挪了挪脑袋看向纪年，发现纪年也眼神迷离，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
　　纪年最后清醒的意识里，看到韩周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之尘的消息——“韩队，我们发现在现场很远处有个可疑男子与人群格格不入，拿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离开了现场，可能是冷千山的帮凶，现在要不要申请逮捕令。”
　　然后她看到刚才面目和善的老妇人，走到茶几上拿起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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