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深宠

　　高贵妃这话让沉玉吃了一惊。高贵妃先前对她态度确实不算好，如今只为着她拒绝嘉嫔的事儿，就愿来诚心结交……不，还不能说她是诚心，也许不过是想找个一起排揎嘉嫔的人罢了。

　　说来说去，只要她答应了，还是得被卷入这摊浑水中。

　　沉玉思虑清楚了，便道：“多谢贵妃娘娘抬爱，但臣妾无能，想来不好与娘娘分忧，怕是要辜负了娘娘的诚心了。”

　　高贵妃甜美的笑容僵了一僵：“舒嫔妹妹，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沉玉道：“娘娘恕罪，臣妾无能。”

　　高贵妃笑容不再，放开了握着她的手道：“本宫还道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原来还是个想置身事外的糊涂人。罢了，本宫也不逼你，等你哪日慢慢儿想明白了，随时可以到永寿宫来。丹朱，咱们走。”

　　高贵妃扶着丹朱的手走了。沉玉望她远去，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才回了永和宫。

　　她若是答应了嘉嫔，或是高贵妃，或是另外谁的拉拢，也就枉费了她当初拒绝太后的一番心思了。

　　“若是我如这花一般，也被投身沟渠，你们道会怎样？”

　　她当初曾将水仙花掷进泥土，这样问了兰瑾和白芷。如今，她又如此问了自己一次，答案仍然和当初是一样的。

　　她的心意绝不会因旁人的威逼利诱而改变。

　　这样出神地边走边想着，沉玉一个不留神，不知撞在了谁身上。她精巧的花盆底绣鞋一下踩上了一双乌黑尖儿的靴子，鼻子尖儿霎时盈满了清冷的沉水香，一双大手堪堪掐住了她没稳住的腰身。

　　“想什么呢，走得这么出神。”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沉玉倏地回神抬头，只见皇帝的眼睛似怒带笑，正在逼问她般。

　　沉玉想出声问安，喉间却被梗住。这几日积攒起来的猜疑，和方才被高贵妃打趣以色侍人的心头酸，一齐从胸中跳了出来。可面前人不是寻常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

　　半晌，还是波澜不惊道了句：“皇上恕罪。”

　　皇帝本没责怪她的意思。他早看见人儿低着头走来了，特意不叫人提醒，就是想看她撞上来出糗，然后受个惊吓，他才高兴了。

　　却没想到她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将他的逗弄放在心上。

　　皇帝的脸沉了下来：“冲撞了朕，你罪不可恕，朕今日就要好好教教你御前侍奉的规矩。”

　　他一把拉住沉玉的手往屋里走。沉玉差点一个趔趄，只得紧抓着他衣袖方才稳住身形。

　　旁边人哪里还敢用眼看，非常识趣地带上屋门，就站在外头不敢吭声了。生怕弄出点动静扰了里头的兴致，又要挨板子。

　　沉玉朝外头瞥了一眼，刚跟兰瑾、白芷对上个眼神儿，云淞就把屋门给紧闭了，独留她跟皇帝在一处。眼瞧着气氛不太对，沉玉难得地有点慌了：“皇上，青天白日的，关了屋门做什么？”

　　皇帝攫住她手腕往自己胸前带：“你说呢？”

　　沉玉努力挣脱道：“不……不行。”

　　皇帝就喜欢看她挣脱，稍稍松开些手腕，待她刚逃开些，又一把拽住给拉了回来道：“你总说不行，不要，有用吗？”

　　沉玉又臊又气，急得所有情绪一起奔涌上来：“皇上！臣妾……有句话想问。”

　　皇帝道：“哦？你不先问问朕，这话当问不当问？”

　　沉玉道：“不当问。”

　　皇帝道：“那就别问。”

　　说着就用力掐住她腰身，掐得人儿娇喊一声：“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朱砂之事已到此为止，不许你多嘴。”

　　沉玉心中一惊：“但是，成嬷嬷她……不可能做下那些事的……臣妾不信。”

　　皇帝又恶狠狠掐她一把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什么叫不许多嘴？还是朕这些日子太惯着你了，致使你恃宠生骄？”

　　外头人听见里头隐隐传来皇帝怒音，和沉玉隐忍之声，皆捏了一把汗。兰瑾胆小，吓得要哭不哭；云淞眉间也略有忧意。

　　而秦善，则死咬牙关，眸中红丝一片，指节捏在拂尘上已然发白。云淞本在他旁边，见他一身戾气，不由吓了一跳，稍稍站得离他远了些。

　　秦善转头，带着血丝的桃花眼笑得亮到灼目：“云淞姑姑，您躲什么呢？”

　　云淞头也不转道：“见秦公公似乎心情不好，怕寻了您的晦气。”

　　秦善皮笑肉不笑道：“姑姑多虑了，我哪有不开心，不过服侍皇上久了，有些累了而已。”

　　云淞不再答话，只仔细听着里头，并没注意到秦善看着她阴恻恻的眼神。

　　半晌，里头叫水，方敢命人进去小心服侍着。等皇帝出来，已是心情大好，吩咐秦善赏了永和宫上下两个月的例银，方才走了。

　　兰瑾和白芷冲进去，却见沉玉缩在被角里，捂着嘴像在掉眼泪似的。这可是太难得的事情，俩人都吓到了。

　　“舒主儿怎么了？是不是皇上他……您受伤了？”

　　白芷硬生生将几个不该说的字眼咽了回去。俩人一左一右爬上榻去，抱着沉玉哄了半天，终于哄得人儿缓缓从被里抬起了脸。

　　只见犹带泪痕的小脸上，水目欲泣，唇色娇红，还可怜兮兮地破了一块儿红肿的皮。一看，就是被人给咬的。

　　兰瑾默默地别过了头。白芷哑口无言好一会儿，终于脸蛋通红地憋出几个字来：“要不，奴婢去悄悄找高院使拿点药擦擦？就不请他亲自来给主儿看了。”

　　沉玉又将脸埋回了被子，不作声地点点头。

　　兰瑾、白芷不愧是在她身边长大的，立刻飞快地给她重新拉上锦帐，关了屋门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沉玉方才松开被子，磨蹭到妆台前，对着镜子细细看起来。

　　越看，越觉得气恼。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地这样惩罚她“不懂规矩”“恃宠生骄”。这下子，她只能乖乖呆在永和宫里，羞于见人，不敢出门。

　　“下次，再敢问些不该问的，可就不止这样这么简单了。”皇帝方才捏着她下巴，一边咬一边说道：“你这样犯上，若换了旁人，早拖出去杖杀了。也就是你，朕才稍微能容得下。”

　　唇角的破处还在隐隐发疼，实在是咬得用力了。沉玉赌气般把镜子推开，耳边却好像还残留着他的呼吸，他的声音。

　　“也就是你，朕才稍微能容得下。”

　　是因为这句话吗，怎么唇角那红肿的破处，却仿佛抹了一丝蜜般，尝起来竟有些甜丝丝的意味。

　　正摸着唇角发怔间，突然门外响起了云淞的声音：“舒主儿，方才秦公公回来，说是皇上有样东西，要送给舒主儿。不过，叫舒主儿不必出来谢恩了。”

　　沉玉勉力起身，将门打开半道，掩面接过了一方锦盒，正是上次她送帕子给他时用的那个。

　　不等云淞把话说完，沉玉就把她关在了屋外，玉指一翻，打开了盒子。

　　待看清里头的东西，沉玉长吁一口气，背倚着门劝自己冷静道：“不要跟他计较……不要跟他计较……不要跟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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