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之物

　　姬千秋目送云萱公主进了王府，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那南武国的皇帝究竟想干什么，明明四国间也顺利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和平，他为何突然间要打破这种平衡。

　　姬千秋只觉得心中迷雾弥漫，有某种感觉朦朦胧胧的出现，却令人无法摸清情况。

　　“千秋。”挚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姬千秋脸上带着一抹发着内心的笑容转过身去，却又微微有些僵住。

　　只见姬夫人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姿态优雅端庄，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着日月麒麟纹紫袍的男人。男人长相阴柔秀丽，唇边勾着浅笑，正用那双有些令人害怕的眼眸低头看着她。

　　姬府与丞相府的马车双双停在不远处，看来他们是刚巧遇到就一齐过来了。

　　“娘，你来了。”姬千秋笑着走上前握住姬夫人的手，一如往常一般，她又对身侧的男人点了点头，“莫世子。”

　　“娘先进去帮你招呼其余夫人小姐们，等会儿我们再聊。”姬夫人神色怪异，松开她的手急急走入府中。

　　身侧的男人阴柔地笑了笑，低声说：“伯母的模样倒是有些奇怪，你不跟上去看看吗？”

　　姬千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小步，逃出了她潜意识觉得危险的范围。

　　“四妹妹，你今日这身紫金蝴蝶礼衣真是美。”莫凌霜竟伸出手轻轻划动，从上至下隔空抚摸她的身体般，“和我这身倒是有些配。”

　　她呼吸一滞，觉得体内好像又出现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爬，令她汗毛倒竖。

　　莫凌霜垂眸看着少女疑惑的表情，勾了勾唇，靠近了云雨蛛母蛊，她身上的子蛊自然会焦躁不安。等再过一段时日，云雨蛛在四妹妹身上彻底成熟后，她只要一见到他就会身不由己的发热发情，急不可耐地求他施舍一点宠爱。

　　四妹妹，即便你成为了他人的妻子，我也永远爱你。

　　莫凌霜轻柔地笑了笑，在她耳边说：“一起进去罢。”

　　因为母蛊的靠近，毫不知情的纯情少女只能难耐地轻蹙柳眉，强忍住体内奇怪的感觉，可她这副清冷中透出一丝妖媚的模样更令不怀好意者心痒难耐。

　　“不，我还要等太师府的柳二小姐。”

　　莫凌霜垂眸把她诱人的表情扫视一番，便笑着说：“那我先进去了。”

　　他说完后竟毫不留恋地踱步离开了。

　　姬千秋看着他纤细却不柔弱的背影，终于得以呼吸。莫凌霜身上带着的压迫感总是令她不太舒服，也不知到底是他与生俱来的气势，还是作为丞相独子从小被培养的上位者的气质。

　　这个男人很危险，将来恐怕会成为她与傅弈的阻碍。

　　姬千秋这么想着，一双漂亮迷人的桃花眼中氤氲着黑暗。

　　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受邀的夫人小姐，姬千秋一一笑着将她们迎进恒王府中。终于，太师府两辆极奢华的白色马车悠悠驶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姬千秋面前。

　　围观的众人顿时屏住呼吸，心下诧异。

　　柳太师乃当今天子的老师，虽无实权但身份地位尤其尊贵。柳太师共有三位子女，其中这位二千金最为独特，她似乎死过一回，却又被宫内特派的圣手神医给医治好了，不知是用了何种办法。

　　可人一旦死了，真的能复生吗？

　　她也曾去过好几次柳府，柳府极大，奢华中又带着浓浓的书香气。她与柳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但柳姝的这位二姐姐她却几乎没怎么见过。

　　柳二小姐似乎是因为身子太过虚弱不宜见客，被柳太师养在深宅之中。柳姝曾告诉她，二姐姐的院子是不能随意靠近的。

　　姬千秋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轻轻走向那辆马车，可她脚步刚动，便见旁边坐在马上的侍卫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靠近。忽然，后面那辆随行的马车率先动了，有婢女从车内推出一辆檀香木制成的轮椅，再由等候在旁的侍卫伸手握住把手扛下马车。这辆淡黄色的檀香木轮椅被推到前面那辆马车的车门处，所有侍者垂首等候，神情严肃。

　　马车里装着的竟然只是供柳二小姐移动的木质椅子，排场极大，让人忍不住好奇她的真面目。

　　终于，有一只穿着粉色箭袖的嫩白手掌自车内伸出，轻轻撩起绣着白鹤的帷幔。那只手的主人率先走下马车，她模样娇媚可人，细腰翘臀，俏丽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像一朵桃花般娇艳欲滴。她含着羞愤瞟了一眼车内，又垂下脑袋站在一旁静静等候了。

　　另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慢慢伸了出来，肤色苍白如鬼魅。

　　方才负责扛车的侍卫急忙先前跨了一步，弯腰抱起车内那人，后又轻轻放进檀香木轮椅中。

　　只见靠坐在轮椅中的病弱美人身着一袭直领白袍，她的一头黑色长发比墨还浓，只随意披散在身前。她模样清冷禁欲，面色苍白，眼下那颗泪痣却又为她平添几分鬼魅之美。

　　这是姬千秋见过气质最独特的人，从小到大她听到最多的就是人们称赞她美。他们夸她有着冰雪出尘之姿，夸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但她现下觉得眼前这位养在深闺之中的人惊艳得令她心头狂跳——

　　柳霄身上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残缺的美，好像这一秒她还活着，下一秒却会马上死去。可她虽然身子虚弱却带着一股浓厚的上位者气息，甚至比莫凌霜还具有压迫感。

　　姬千秋呼吸一滞，只觉得这人出来后天地间的颜色都被她夺走了，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上忽然出现一抹缥缈的白色。

　　那粉裙肤白的小婢女红着脸走到病美人身后，伸出小手握住轮椅的把手，轻轻推着病美人来到姬千秋面前。

　　姬千秋这才迎上去，屈膝半蹲行了一礼：“千秋见过柳二姐姐。”

　　柳霄抬眸看着姬千秋，淡红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却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她身后的小婢女代替她柔声说：“姬四小姐万万不可如此多礼，你与我家三小姐情同手足，对主人而言也算半个亲妹妹了。”小婢女垂下眼帘看着柳霄的背影，“小姐也知道的，我家主人身子骨柔弱，平日里极少出门。今日听说你与恒王殿下要举办新婚宴席，竟是执意要来参加。”

　　“傅弈现下正在外面办点事情，我先代他谢过二姐姐。”姬千秋站直身子温婉一笑，她走到柳霄身边抬起手，“请二姐姐和我一起来，席位已命人备好了。”

　　柳霄仍是带着一抹淡笑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

　　诺大的恒王府内宾客众多，热闹至极。京城的这些名门贵族大都互相认识，不需要姬千秋在场也早已交流甚欢。

　　美酒佳肴摆满玉石桌，身着华服的夫人小姐们边进食边款款而谈。

　　“千秋，你先前与我提过的那位白妃……”姬夫人悄悄离席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我想见见她。”

　　姬千秋柳眉微蹙，点了点头：“娘，你随我来。”

　　说完后她握住贵妇人的纤手，刚走出抚南殿主厅，便看见一身收腰白裙的女人站在花园中，布置在干什么，姬千秋拉着姬夫人走到她身后。

　　“白妃。”

　　白妃听见姬千秋的声音便转过身子，她与姬千秋有七分相似的脸顿时僵住，脸色倏地苍白下来。然而姬夫人只是盯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姬夫人的眼中慢慢浮上泪水，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嘲笑似的闭上眼睛。

　　“娘？”姬千秋扶住她肩膀，略微着急地问，“娘，你怎么突然哭了。”

　　姬夫人笑了笑，轻声说：“我真是蠢，竟然还妄想着……”

　　贵妇人的话说了一半却不再说了，只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而站在她们对面的白妃直直看着姬夫人，而后她美艳的红唇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想必这位就是姬夫人罢。”

　　“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下去罢。”

　　白妃含笑点了点头，转过身走进了花园对面的月门，再看不见身影。

　　秋风萧瑟，引人探幽。

　　姬千秋莫名觉得心中堵得慌，她刚想开口询问母亲，却见母亲紧紧咬着嘴唇，神情痛苦。

　　“千秋，我有些累，让我一个人静静。”姬夫人说完也不等她开口，直直转身走进了花园中的小亭子里，背对着她坐下。

　　姬千秋眸色深沉，隔着逐渐枯萎的花草看着姬夫人的背影，转身也离开了。

　　……

　　姬千秋刚嫁过来不过三日，对恒王府的结构还不甚熟悉。她跨过大半个抚南殿，却无论如何都找不见刚刚离去的白妃。

　　面容清冷的少女柳眉微蹙，神情严肃。

　　她竟是在“自己家中”迷路了？

　　姬千秋咬了咬唇，抬腿便走入另一道月门背面，抬眸一看却吓了一大跳，顿时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高大茂盛的金钱松下，竟有两个人在拥吻。

　　柳霄与她那位身着粉裙的小婢女双双坐在檀香木轮椅里，小婢女双手轻轻搭在轮椅的椅背上，仰着脸与她亲吻。

　　姬千秋哪里想过会看到这种画面，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得抬手捂住嘴唇，发愣看着松树下的画面。

　　“主子，放、放过奴吧。”

　　那小婢女声音娇娇软软，像一团热乎乎的软糕。

　　柳霄闻言只轻笑一声，清冷虚弱的声音自她薄唇中传出，仔细一听竟像是男子。

　　“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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