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水落花

作者:惊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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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测


      顾秋安扬眉,该来的躲不掉,张丰几番拜访旁敲侧击,果然是另有目的,请人进了堂屋,倒了杯茶。

      “顾姑娘也知道,我几次上门,都问你深山里的事,这里面确实是另有事”,张丰正襟危坐,“我给红叶村的何老爷做管家也有十几年了,这何老爷在咱们这秋叶镇也是响当当,谁见了不说一句仁义”。

      张丰这回倒算坦诚,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何老爷是红叶村的大地主,单水田就有五百余亩,在镇上还有好几家日进斗金的铺子。

      何老爷虽是地主,却有仁义心肠,每回村民借粮都不收息,也不克扣佃户。何老爷有二子,大儿子何崇清已经二十余岁,颇具何老爷的风范,稳重聪明,打理自家商铺农田如鱼得水。

      二儿子何崇文小了七八岁,一家人宠溺,好玩放纵,日日在镇上酒楼赌坊混迹,几日不归家是常有的事。

      前些天,何崇文又连续几日未归,何老爷气得直摔杯子,派人去把这二世主捆回来。不料翻遍了秋山镇也没寻到人影。

      这下,一家人都急了,终于打听到,何崇文是和杨家公子杨华进山打猎去了。找到杨华一问,原来二人只是在众公子哥面前吹牛,只在杨村喝了一晚上酒,压根没进山,杨华第二天醒来不见人,只以为何崇文回家去了。

      张丰叹口气,“直到现在二公子也没寻到,说好听些是生死未卜,我心里也明白,怕是九死一生了”。

      杨村在顾村的东面,只隔了五里路,两村都在深山的南面。

      “那日见顾村村民进深山找人,一打听竟是和二公子同一晚失踪的,我们怎么能不觉得这有关联,所以一听说你们找着人了,就特地跑来打听”。

      顾秋安手轻轻抚过微凉的茶杯,张丰的叙事听起来很完整,“那张管家当时何不开门见山问我,这人命关天的事打听起来何必旁敲侧击”。

      张丰面色复杂,“何老爷为人与善,可是做生意难免会有对手,也结下了几个仇家,前些天,正巧和同村一户人家起了冲突,我们就想着先从这方面入手找人”。

      “可十来天了一无所获,又有个杨村人说那晚瞧见二公子进了深山,就想这事还是摊开来说,我家老爷想请郎中来给江夫子看病,等江夫子醒了好问问二公子的下落”。

      顾秋安想起那日江老汉是在个古怪的山洞被找到,隐隐觉得是碰上事了。只是张丰怕还是藏了什么事没说,不若直接找江知鸿就行了,何必找自己当说客。

      当时张丰旁敲侧击,现在却单刀直入提请求,肯定还有别的事发生了。

      送走张丰,顾秋安把院子里的竹屑打扫一番,无意间回头,竟发现有个人扒着在院墙探头探脑。

      顾秋安定眼一看,竟是顾西,对方见被发现,厚着脸皮笑了笑,“安安呐,叔家鸡没了,看看是不是跑你家来了”,一不留神没站稳摔了下去。

      听着隔壁传来的叫喊声,顾秋安提起竹风铃出了门,之前就怀疑顾西家有猫腻,今日张丰一来就露出尾巴了。

      江家的茅草屋里只有昏迷的江老汉,顾秋安推门走了出门,一根箭“咻”刺入左侧的圆柱,顾秋安反应不及,愣愣地呆在原地,青天白日,对方也敢动手,这回彻底完蛋了。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箭都发出来了,你就傻站着,等着被穿成糖葫芦?”回头,见江知鸿正从对面走来,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小弓。

      “你......”顾秋安愤愤地瞪着江知鸿,“你要是伤着我了,我和你没完”,江知鸿走到圆柱前,低头观察箭矢的入木程度,听了这话,温柔一笑,“怎么?打算给我上供一辈子的银子”。

      顾秋安被这云海朝霞般的笑意一晃,微微失神,又瞬间恢复了伶牙俐齿的战斗力,“银子是给江夫子看病的,你不准私吞”。

      顾秋安气鼓鼓,最近她的发带设计和产量已经稳定,就直接供货给街上的衣舍,昨天衣舍给她结了近半个月的银钱,她提着钱袋在江知鸿面前晃悠,忍不住多说了句,“要不这银子先给江夫子看病,江夫子早一天醒来,我就早一天知道凶手,省得担惊受怕”。

      她只是随口一说,江知鸿竟然一声谢谢就从容收下了,顾秋安悔不当初,至少也要扣下一半留给自己呀。

      顾秋安看着江知鸿俊雅出尘的侧脸痛心疾首,好好一个读圣贤书的不凡书生怎么就这么沾染上了铜臭味。

      “安安,过来”,江知鸿觉得傻站在太阳底下表情丰富的顾秋安实在可爱,轻轻招了招手。

      顾秋安探头一看,这箭和上回夜里的箭一个样式,只是不及上回入木得深,箭头并未射出。

      “这是我在田野下头的荒草地里拾到的”,江知鸿拿出箭袋,里面还有七八支箭,顾秋安开口,“这是凶手仓皇落下的,还是故意留下的?”

      江知鸿拉出椅子,二人坐下,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顾秋安,“是仓皇落下的如何,是故意留下的又如何?”

      顾秋安拿过弓箭打量,弓和箭都小巧玲珑,但看那日的架势威力是丝毫未减。“仓皇落下说明对方还是新手,经验和实力都不足,只是仓促出手,一箭未中就方寸大乱,只顾着逃跑”。

      顾秋安目光扫过江知鸿挺拔的身姿,劲瘦的手臂,“看柱上的痕迹,你已经试了十来次了,没一次可以打穿柱子,说明那人是个高手,出手狠历,一箭扎得稳当结实”。

      “那就是故意落下的弓箭的,目的是引导我们去查这弓箭的来源”,顾秋安双眼里漾出霞光,“这箭那么别致,查到是哪家铺子有卖了吗?”

      江知鸿心里一笑,默默否决了瞒着顾秋安追查的想法,“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顾秋安复述了一遍同张丰的对话,江知鸿听完颇意外,“你说的张丰是红叶村何添的管家?”

      “对呀,他之前就来打听了好几次”。

      “这弓箭正是何家的”,顾秋安一惊,想杀自己的是何家人,所以张丰几次借故接近自己?不对,难道何家二公子失踪还能作假?

      仿佛看穿了顾秋安的心思,江知鸿不紧不慢地开口,“何崇文确实失踪了,我昨天上街上打听这弓箭,顺便问了问何家的事,似乎有些蹊跷”。

      说到这江知鸿故意停了下来,果然,对面的顾秋安探过身子,“怎么了?什么蹊跷”。

      垂眸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青丝,江知鸿唇角有了笑意,“何家大公子何崇清的妻子李氏离奇病逝,传得沸沸扬扬,貌似是说李氏偷人”。

      顾秋安托腮,“我们这偷人要浸猪笼吗?”,江知鸿一顿,目光微闪,过来半响才开口,“会”。

      顾秋安似灵光乍现,“李氏出事是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月前”。

      顾秋安忽然激动,抓住江知鸿宽大的衣袖,“我知道了,一个多月前,我无意见撞见了何家的秘事,被丢河里灭口,同时,与此事有关的李氏被害”。

      “之后张丰在街上发现了我,这些天来买果酱是为了试探我是否真的失忆,最近何崇文失踪,何家怀疑是我泄露了秘密导致的,所以对我下手了”。

      鼻尖萦绕着竹子的清香,江知鸿看着身前人探身露出的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目光微动,“那他们为什么故意射一箭再留下线索?”

      顾秋安仰头,江知鸿循循善诱,“张丰又何故提出要给我爹治病?”

      被两个问题一问,顾秋安便知自己的推理站不住脚,到底是哪出了问题?是漏了重要信息,还是出发点就错了。

      江知鸿见顾秋安皱着眉头思索,忽然想起二人在后山竹林的见面,听了他的话,她也是这般皱着眉头,小脸上写着不悦,当时他正烦闷,没留意她生气了也这般动人清澈。

      不忍顾秋安眉头越皱越深,江知鸿开口,“张丰说何家前段时间和人结了仇,未必是假话”。

      顾秋安受了启发,“对,只有何家的仇人才会故意射歪一箭,再留下一查便知来自何家的弓箭”。

      顾秋安细致地捋了捋时间线,“何家与人结仇,对方报复何家,绑走何崇文,途中可能与进深山采药的江夫子相遇,我们救出江夫子,何家前来试探”。

      “何家仇人担心事情败露,派人盯紧江夫子,同时发觉张丰与我接触,于是故意射歪一箭,留下指向何家的线索,或警告,或挑拨”。

      江知鸿看向顾秋安的眼里多了丝光彩,没想到在他丢了那么大个迷雾弹后,顾秋安还能仅凭几句提示就层层剥离,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到底是谁要杀我呢?何家,还是他的仇家,我总觉得张丰之前的试探没那么简单”,江知鸿双手轻扣,清润一笑,自己的迷雾弹还是有效果的。

      “有时候不知道是谁,反而安全些”。

      顾秋安拧眉,你就忽悠吧,“那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找出何家的仇家,但我觉得,张丰的猜测有些不靠谱,深山层林叠翠,峰峦成聚,二人如何能恰巧碰上,只是”。

      江知鸿开口,“只是那一箭实在蹊跷”。

      “对了,张丰提出让何家请郎中来看诊,要答应吗?没准换个郎中试试,江夫子就能醒来”,顾秋安转头,床上的江夫子面色昏沉,双眼紧闭。

      江知鸿起身,“已经请过镇上回春堂最好的郎中了,这药再试试吧,张丰还是要提防些”。

      顾秋安举起身侧的竹片风铃,“这风铃挂在江夫子床头吧,昏迷的病人多听些外界的声音,对醒来有帮助”。

      江知鸿接过,圆木盘下头挂着各色大小的竹片,门外的风吹过,撞在一起,清脆悦耳,“很别致,你从街上王木匠那学的吗?”

      顾秋安已经出了门,话从风里传来,“独此一家,整个秋山镇你找不出第二个”。

      江知鸿把风铃挂在床头,低声道“爹,果然同何家有关”。

      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江老汉睁开浑浊的双眼,“那人果真是何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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