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纸片人殿下

　　山雨欲来之世，连老百姓都想着学点武艺傍身。松风停云馆的生意逐年红火，沈漓睡了个够，隔天到账房取了上月流水来看。明细系统会自动生成，一翻开册子背包里哗啦啦进账百来贯钱。

　　折合成银子也要有百两了——这还是纯利就有这么多！

　　沈小屯屯鼠吃糠咽菜攒了几个月终于等到这一日。激动地搓搓手，当即打开系统商城，把宝石一买，交易成功提示音叮当一响，沈漓分分钟富婆又变穷光蛋。

　　但这颗石头可是她装备面板上武器镶嵌的最后一个孔了。

　　虽然暂时还不能大开金手指，但有系统外挂还是好。只要肯花积分，什么都能买到。沈漓优哉游哉浏览起一次购买终身享用的“天昭群侠榜”，观摩自己与前排大佬的差距后又精打细算地买数十颗小宝石到系统背包，一口气全熔炼到佩剑上。

　　最后一个武器孔也添补上了。装备分怒涨千点，“河清翁主”的名头终于一跃栖身群侠榜第一页。

　　千金难买我高兴，区区几百两算得了什么？心念一转，忽然觉得收淮王的五百两真的是亏大了。

　　——再有下次须得涨价才行。

　　·

　　王侯行迹需与天子报备，去哪儿什么时间与谁一起都要交代清楚。像息尧这一种的，已经坐实了擅离职守，若有人存心想搞他也可参他一本叫“行踪诡秘”。

　　淮王进京的仪仗已在路上，他自己为了圆车里空无一人这个bug提前归队去了，留信让沈漓以“想与他的侧妃表姐”小聚为名届时出城去接应。

　　沈漓比病怏怏的皇帝还要日理万机，早就把什么表姐忘到脑后去了。见信还特意做了功课。

　　进了三月天气不好，沈漓也游手好闲懒得出门。抱着剑高兴了两天，想起与息尧狼狈相见的黑历史就有些气恼。现如今也算是纵观九州可以数得上数的人物了，腰板儿顿时硬气许多，接应的当天把压箱底的衣服也舍得套出来穿了。

　　收钱办事自然要勤勤恳恳。息尧没有告诉她抵达当天的具体时间，她就一直等着。期间吃了两回肉包子，在系统里打着挑战模式俄罗斯方块顺便看戴官帽的驿丞带着一串点头哈腰的小尾巴在城门口出出进进。

　　许多人向她问过安，却没有人与她站在一起。

　　到巳时突然开始淅淅沥沥下雨。百里城的大小官员都挤在驿馆门口等，巳时三刻的时候光秃秃的路尽头终于有了一个小黑点。

　　沈漓简直望眼欲穿。车队行近，冗长的仪仗后面才是坐着人的轿箱。

　　前头起了告止幡，百官列拜。马蹄声停了，但金的，银的，朱漆与点翠全都还在风雨中摇曳作响。

　　仆从忙碌着要拿披风，要取马凳，四处都是快步行走的人影。沈漓面前的红木横栏盘着螭龙纹，一盏琉璃风灯挂在车头上。她在琉璃静默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的眼睛，片刻后从躲雨的屋檐下头走了出来，撑伞上前。

　　淮王的车还在前头，一众乌纱帽都伏在雨水里跪着只等他下来。沈漓面前的这一辆里坐的是她那位理论上应当很熟但实际上完全认不出的表姐。

　　侍女先开了车门。

　　那是一双真正属于千金的手，柔胰白腻得羊脂美玉一样。她披着绣红海棠的毛绒斗篷，金边在暗沉的天色里一闪一闪。沈漓舍不得这样精致的东西被溅上雨，连忙把伞倾斜过去罩住。恰好斗篷的主人抬起头来，与她一照面就愣住了。

　　“小漓儿？”林莞愫扶着车门不肯下来，很是错愕：“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为什么人人都要问我这种问题。

　　沈漓也相当无语。好气又好笑地又把伞向那美人儿靠了靠，伸另一只手去接她：“怎么就不能是我？”

　　有下人眼疾手快提了下车的踏梯过来，林莞愫就着沈漓的手走下来，步子迈得又稳又轻，一头的珠饰没有哪一个敢碰到一起，当真是仪态端庄。

　　沈漓有一种自己握住了的是某一位公主的手的错觉，像是要带她去赴晚宴，所以才等在这里。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沈漓忽然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颇有风度地挺直了背，开始说之前就与息尧编好的瞎话：

　　“这一阵都在武馆里忙。听说淮王难得要回来，特意在等着你们好一道上京去。”

　　“你看你手凉的。”

　　林莞愫脚一落地就站进她伞下，两只手都握住了给她搓着，怜爱笑道：“太久没见，竟叫我给忘了——姨夫的松风停云馆怎么样？家里都还好么？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她娘与自己娘可是一母同胎的的亲姐妹，这一声姨夫叫得倒也不错。沈漓的那个爹留在家里的四个侍妾没一个省油的灯，宣武侯府里整天乌烟瘴气，直接地导致长期没人关心的沈小翁主一听到些软话就开始摇尾巴。

　　“现在是本翁主的松风停云馆了。”沈漓眼睛亮晶晶地拍她的马屁：“家里一切照旧，没什么不好的——就算有哪里不好，一想到我的王妃姐姐这么好看，就也什么都好了！”

　　好听的话儿对漂亮姐姐果然受用。好感度在后台蹭蹭蹭往上涨，沈漓十分满意地坐收积分。

　　“我只是殿下的侧室，怎好担得起你这一声王妃姐姐？”

　　林莞愫笑着替她整理凌乱的鬓发，指尖经过脖颈那道刀伤竟像没看到似的错开了目光，转头招呼着下人道：“竟都傻站着——快来见过！这是河清翁主，也是本宫表亲的亲妹妹……”

　　她本就是面貌长相生的就平白无故让人觉得很温柔的哪一种人，一笑更是如沐春风。沈漓在此起彼伏地问安声中注意到她避让开来的目光，忽然感叹自己家里侍妾们也还算好了——不算融洽，偶尔互相扯头花在邻里之间搞得很难看。但好歹有什么说什么，彼此还算坦诚。

　　或许女人进了宫，注定都是要变成这样儿的？沈漓摩挲着下巴想自己的出路，原想当不成女帝也要做个妖妃的，到时候生个小王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完美结局通关游戏穿回现世岂不是美滋滋。

　　但现在一看又很难办，妻妾关系都棘手得很，哪知道斗不斗得过人家。

　　她还在思忖着，头顶上兜头挡下来一个更大的阴影。息尧撑着一把暗红色的更大的伞挡住了沈漓头上所有的天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两个。

　　林莞愫屈膝拜他，被息尧一手托住了，便顺从地挨在他身边。沈漓顿时只觉得自己脑门像个灯泡发光发亮，很识相地从他伞下退了出去。留着他的女人让他自己去罩着。

　　前两日见到的那个息尧气息奄奄地，不是坐着就是倒着，竟看不出原来有这么高——不仅是高，简直连气场都变了。

　　“殿下。”沈漓略一屈膝，行了个小礼装装样子。

　　息尧目光在她头顶上逡巡——沈漓顶烦这个样子，好像要把她剖开来看个透似的……猎食者的目光。

　　“小翁主，”他未称她封号，只找了了一个不当不正的叫法称呼她：“别来无恙？”

　　林莞愫好心替她解释：“河清翁主的家业置办在此地，知道我们要来，特意在等妾。”

　　“是了，想也不会是在等我。”他的气色仍旧不大好，但人倒还挺精神。似笑非笑地迎着沈漓不太好看的表情道：“许久不见，小翁主仍是如此与众不同。”

　　两个女婢深低着头，小跑过来给林侧妃林莞愫提着她的大裙子，免得在地上被泥水脏污了。沈漓回头，见车下站着的一女眷无论身份都穿着的是宫装，连提裙子的那两个都簪花戴翠。

　　哼……不过花瓶一般。沈漓不服气地鼻子里哼气：“殿下还是早些跟着诸位大人下榻去吧，免得还不知道要在雨里说多久的话。”你说任你说，我在这站了好几个时辰乏得很，可并没有兴趣奉陪。

　　“本王的车赶得迟了，倒连累你们久等。”

　　地上一片“没有没有”“不是不是”，乌纱帽摇得赶苍蝇一样。沈漓只看着他们好笑，却听息尧忽然道：“领队车夫呢，办事如此不周，罚月钱三个月。即日起不必再赶车了，管事安排着洗马吧。”

　　只因她一句玩笑话而已就要扣人家的工资，还发配去洗马……真是上纲上线行径恶劣，什么仇什么怨要给自己招黑。沈漓眼看着苦心经营的吃苦耐劳形象马上就要变成“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苛刻娇花一朵”，急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你……”

　　“既然翁主求情，那就罢了，下不为例。”

　　息尧丝毫没有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意思，吐了又吃烦人得很。

　　淦，如果不是被戏弄了我就当街把这匹马生吃下去……沈漓三番五次被息尧溜着玩儿，一想到自己的刀伤更是大为恼火。攥着拳头回头怒视，却看见息尧正往林莞愫的方向稍稍倾斜着伞。

　　林侧妃的一只步摇松动了，局促地向他小声说着什么。沈漓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看到息尧罕见地收敛了王侯的气焰，倾身认真地重新替她簪那一支步摇。

　　林莞愫含笑温顺地低垂着眉目，通身的仪态正与他合衬。若旁人不知，当真要以为他们真心相爱、神仙眷侣。

　　但那天的雨夜里息尧提及这位侧妃只是连名带姓地直呼其名，与沈漓交代后事时更是只字未提。立侧多年却未有正室……实在是处处都太矛盾了……蹊跷得很。

　　可是他如今为她簪发的神态也是这样的认真，好像那些温柔与深情都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尚且是假的也能伪装成这个样子吗。

　　那如果是真的，该是什么样子？

　　沈漓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穿越以来被繁重的刷好感任务压得麻木的感情突然被离奇地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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